林彥瑤臉上的表情,略有一瞬間的僵硬。
武曇也不由的皺了眉頭,脫口道:“姜家去你們府上提親了?這么快?”主要是,事情發生的也太突然了。
楊媽媽是不知道兩個姑娘各自心里的的彎彎繞繞的,只是催促:“平國公世子和世子夫人親自登得門,小姐快些回去吧。”
姜為先和姜李氏都一起出動了,那就說明姜家是很重視并且承認這門親事的。
武曇也有點疑惑了——
難道之前真是她多心了?可如果姜平之和黎薰兒之間沒有任何的協議和約定,黎薰兒冒那么大險設計的那場謀殺又是圖的什么?
畢竟是人生大事,林彥瑤也沒心思再繼續在定遠侯府呆下去了,只匆忙的握了下武曇的手:“曇兒,那我先回去了。”
武曇心里想著那天看見姜平之時候的事,還總是覺得不太放心,就連忙追了一步上去:“表姐,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回去啊?”
林彥瑤卻會錯了意,以為她還是急著追問林菀娘和武勛的事,就倉促的扯出一個笑;“不用!回頭我再來找你!”
說完就帶著楊媽媽和自己的貼身丫鬟急匆匆的走了。
姜、林兩家議親,都有長輩們出面操持,武曇知道,自己就算去了也說不上話,而且人家家里正忙,她去了反而添亂,就勉強說服自己不要多心,回了屋子里。
剛坐下沒一會兒,小凌子就來了,說武青林找她。
武曇想也知道八成是和今天蕭樾突然登門的事情有關,她有點頭皮發麻,卻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跟著小凌子往前院去見武青林。
武青林書房的大門敞開著,武曇躡手躡腳的走到門邊,見他冷著臉坐在案后,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小心虛,深吸了兩口氣調整好心態,然后就換了張笑臉,歡歡喜喜的奔進了門去:“大哥你找我啊…”
話沒說完,跑到武青林的案前就第一眼看見他面前桌上擱著的那把傘。
一瞬間,聲音戛然而止,臉上表情寸寸冰封,整個僵住了。
武青林抬起眼眸看她。
看見她的這個反應和表情,還哪有不明白的,登時就覺得胸口氣血逆涌!
這丫頭,居然真的把這么大的事瞞著他了!
武青林忍不住的想發怒,竭力的控制之下嘴角還是控制不住的微微抽搐,他冷著臉盯著武曇,直接開門見山的質問:“這把傘的事,給我個解釋!”
他是不習慣對武曇發火的,但是出了這么大的事武曇還瞞的他嚴絲合縫的,他也確實是氣得狠了。
武曇從沒聽她大哥用這樣陰沉的語氣跟她說話,嚇得心里莫名的一抖,支支吾吾道:“那個…這個…哎呀大哥,是不是那個晟王跟你說什么啦?他居然不良,你不要聽他…”
話沒說完,武青林就忍無可忍的拿手指連叩了好幾下桌子:“別東拉西扯的!我問你為什么他私底下借傘給你的事你不跟我說?還有,除了借傘和上回晟王府喬遷宴那天,他私底下是不是還跟你有過其他的接觸?昨天在朱雀樓…”
說到最后,就氣得不想說了,直接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生悶氣去了。
武曇聽他把桌子敲得砰砰響,本能的直縮腦袋,這時候偷眼看他,心道——
氣什么氣?這點小事有什么好生氣的?我還跟他瓜田李下,一起在華陽宮的湖邊吹風賞月了大半夜,你不知道的我照樣不會跟你說啊!
武青林見她偷看自己,就更是火大,冷哼道:“在琢磨著怎么繼續忽悠我?”
武曇立刻收攝心神,不過既然蕭樾已經不要臉的特意跑過來攤牌了,她也無所謂了,脖子一梗,直言道:“都說了他居心不良嘛,好端端的跟我搭什么訕?當我傻啊!我看見他直接當沒看見不就得了?難道還要大張旗鼓的把他請回來讓皇帝陛下猜忌我們?不理不就完了。”
其實武青林一開始也就猜到了她會是這樣的心思,并且他今天之所以這樣的火大,其實也不是沖著武曇的,而是氣得自己的遲鈍和蕭樾的不要臉——
要不是今天蕭樾登堂入室的主動坦誠,他甚至都完全沒有察覺那人居然已經暗搓搓的在私底下接觸他妹妹這么久了,想想就火大。
武青林冷著臉不說話。
武曇想想今天的事,還是覺得不對勁,就越發的謹慎起來,湊到武青林的桌案前面試著問道:“大哥,那人今天過來到底都跟你說什么了?而且你怎么就會把他帶回來了?萬一要是讓皇帝陛下知道了…”
武青林抬眸看她一眼,自嘲的冷笑了一聲:“恐怕是晟王還沒進咱們的府門他就已經知道了。”
蕭樾是下朝之后在皇宮外面叫住他的,都不用等事后有什么人去皇帝跟前嚼舌頭,宮門的守衛和路過的宮人和內侍就能直接把消息帶給他。
之前因為蕭樾一再把話題往武曇身上扯,武青林的思維被他干擾,也一直想的都是武曇的事,事后冷靜下來再全局分析又覺得有點不對勁——
要說蕭樾若是真有點不可告人的心思,那就應該是瞞著皇帝暗地里進行的,那他今天這么大張旗鼓的公開來武家拜訪,豈不等于是自己招惹嫌疑嗎?
這邏輯有點不通。
或者,他真實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拉攏武家,而只是——
為了讓皇帝猜忌武家?然后自斷其臂?如果真是為了這個目的的話,那調換武曇八字那件事,就可以成為他用來攻擊武家最有利的把柄和武器…
可是,他又并沒有借那件事對武家發難!
那么——
這個人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么?
武青林百思不解,不由的微微失神。
武曇見他神色一直凝重,也不由的重視起來,略有些緊張的叫他:“大哥…”
武青林見她這個樣子,不免心軟。
他暫時壓下心里的燥郁之氣,稍稍緩和了情緒,坐直了身子伸手摸摸武曇的腦袋:“沒事!晟王什么不該說的話也沒有明說,我們就先跟他裝糊涂好了。而且有些事,也不是他說想做就能做的,我們暫時先靜觀其變,等過陣子武青瓊完婚之后我過去元洲城了再當面和父親商量一下。”
就算蕭樾起了不臣之心,可謀朝篡位這事又不是兒戲,牽扯的方方面面太多,他多年不在京城,需要疏通和協調的關系都有太多,其中還有緩和的機會和余地。
這種事,肯定是不能通過書信往來跟武勛商量的,否則信件一旦外露,提到這樣敏感的話題都有可能招致殺身之禍。
“嗯!”武曇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那需要我做什么嗎?”
她能做什么呢?一個小丫頭片子罷了。
武青林失笑,笑過之后心中還是不免憂慮:“不用你做什么!你自己知道輕重,我也就不再囑咐你什么了,不過那個晟王——他私底下要是再招你,你要多當心,盡量也不要惹到他就是。”
誠如他之前跟老夫人說的那樣,蕭樾的身份特殊,如果他真的有心施壓,那么就會壓得他們整個武家都很被動。就目前而言他對待自家人的手段還算溫和,可如果真要有什么事把他惹怒了,逼他使出什么非常手段,還真是不好對付。
這些話,武青林暫時并不會危言聳聽的跟武曇說。
見武曇還是一副憂慮不已的樣子,他就主動岔開了話題:“對了,彥瑤不是中午那會兒才來嗎?怎么這么快就回去了?”
“哦!”武曇也趕緊收攝心神,“林家來人把她接走了,說姜家上門提親了。我本來也想跟著去,可是想想又不太合適。”
“嗯?”事情有些突然,武青林不由的皺了下眉頭,“今天?”
“就是今天啊!”武曇趴在他的桌面上,對那個姜平之還是越想越不放心,“大哥,昨天你說去查那個姜平之,是暫時還沒有結果是么?過來接表姐的楊媽媽說,姜家是世子和世子夫人親自登門下聘的,這么看他家卻不像是有什么外心思的樣子,難不成還是我多心給想岔了?”
還是那句話,黎薰兒要是真和姜平之狼狽為奸的話,總得有所圖吧,她之前猜是那女人想嫁個狀元揚眉吐氣,可現在既然姜平之都去林家提親了,那就說明他跟黎薰兒之間并不是那種關系的合作。
武青林也是濃眉緊鎖,神色凝重:“...
重:“昨天剛出事,就算姜平之身涉其中,他近期也必定十分的謹慎,不會輕易露馬腳出來的,我原是想緩一緩靜觀其變的…”
武青林也是越想越不放心,直接起身道:“走!我們跟過去林家看看。”
雖然手上沒有任何的證據可以證明姜家和姜平之有問題,可殿試的名次昨天才放榜,今天姜家就趕著上門提親了,事情辦得這么急,怎么想都覺得好像不太對勁。
武曇確實也是不放心林彥瑤的這個婚約,就趕緊跟著武青林往外跑。
因為要帶著武曇一起,武青林就讓人備了車,他自己也沒騎馬,和武曇一起坐車過去,想著人家兩家議親,他們這些外人不宜貿然插手,先過去看看情況再說,如果沒什么事,那就直接不露面,打道回府了,有事的話再兩說。
林家這邊,李氏也沒有想到姜家會這么急,只在姜平之高中之后的第二天就正式上門提親了,聽了門房稟報就趕緊迎了出去。
聘禮雖然是倉促之間準備的,不過平國公府那樣的人家,家資豐厚,要在一夜之間打點好這些,完全不在話下。
送聘的隊伍吹吹打打的一路行來,聲勢浩大,后面光是尾隨看熱鬧的人就跟了一大長串。
貼著平國公府封條的的聘禮一箱一箱的抬進巷子里,擺在林府門前,幾十口大箱子,光是現銀就有六萬,外加金銀玉器和各種名貴的布料,當然聘餅、海味,三牲等等必不可少的東西也是樣樣齊備。
李氏迎到門口,姜為先和姜李氏正好在下轎。
“姐姐!”李氏先迎上去扶了姜李氏的手,然后趕緊給姜為先打招呼:“怎么姐夫還親自來了?”
下聘這回事,雖說父母長輩出面會更顯得重視,可兩家畢竟不是外人,李氏本以為姜家會是姜李氏帶著姜平之過來的。
不得不說,姜為先親自來了,讓她意外之余心里多少也會覺得更加熨帖。
姜為先笑道:“今兒個我正好休沐,兒女的婚事都是大事,我便一道過來了,順便給老相爺請安。”
李氏心中歡喜:“姐夫和姐姐進去說話吧,來人,快去花廳備茶。”
這門親事本就是提前定好了的,也沒什么好糾結的,李氏正要讓了兩人進門,可左右一看卻沒見姜平之,不由的奇怪:“平之呢?他…”
雖說下聘并不是一定要準新郎官親自登門的,可他們兩家的關系不一般,按理說姜平之是該一起來的。
姜李氏眼中飛快的閃過一點心虛的情緒,然后飛快的掩飾住,把李氏稍稍拉到一邊跟她解釋:“平之原是該一起來的,可昨兒個游街的時候不是出了事嗎,都是同一榜的考生,平之他們幾個同榜的進士商量著一起吊唁去了,這死者為大,也是怪慘的,我也不好攔著,這不…就只能怠慢了咱們瑤兒了。妹妹,你別介意。”
這個理由編得合情合理,李氏也沒有多心,只道:“都是一家人,不計較這些,姐姐快里邊請吧。”
因為親事是提前就定下來的,雖然昨天女兒回來之后有點別扭,可李氏確實是沒抓住姜家什么錯處,并不曾多想。
姜李氏見她同意,眼見著兩家的管家開始交接聘禮和禮單,心總算是定了。
她方才編排的借口其實也不能完全算是借口,因為姜平之的確是一早就被同榜的進士叫走了,說是去吊唁亡者,本來她還擔心他們這么大動靜的搬著聘禮出門,要怎么躲著姜平之,不叫他再插手干涉,也是湊巧了。
林家這邊,她開始是準備一個人來的,可畢竟是心虛,剛好想起來姜為先休沐,就去商量著說是姜平之不在,她一個人過來太帶門了,讓姜為先一起來。
姜為先對林家的這門婚事也是滿意的,想著橫豎沒事,再加上兒子不能來,他這個做老子過來一趟也好,就也沒多想,陪她一起來了。
李氏把兩人請到花廳喝茶,又趕緊讓楊媽媽去武家接林彥瑤回來。
不過林彥瑤在不在的也不耽誤事兒,雙方把定親相的事情都大致的商量了下,姜為先就說去拜見林老相爺。
李氏叫了人帶他過去,自己留下來和姜李氏說話。
她們姐妹之間,多年來一直來往密切,關系也好,李氏想著頭天女兒的反常,就打發了丫鬟們下去,轉而對姜李氏問道:“姐姐,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姜李氏一看她把下人都支開了,不禁奇怪:“什么事?”
李氏雖然心里覺得不太好意思,也還是正色說道:“那兩個孩子最近是不是鬧了什么別扭了?”
姜李氏端著茶碗的手微微一頓,脫口道:“什么?你是說——平之和瑤兒嗎?”
李氏是覺得這么猜疑人家兒子不好,可是女兒畢竟都那么說了,她也不能當是不知道,不過她信得過姜李氏,所以也不藏著掖著,就直言道:“昨天瑤兒出去看平之他們游街,回來我問起平之,我看她情緒不高的樣子覺得有點奇怪,可是問她她又不說,所以我就想問問你,是不是這兩個孩子之間鬧了什么矛盾了?平之回去沒說什么嗎?”
姜李氏的心里咯噔一下。
姜平之回去何止是說了什么,簡直可以說是大鬧一場,要不是這樣,她也不會火燒屁股似的趕著來林家提親。
現在李氏當面問了,她就一顆心砰砰直跳。
可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也不能再橫生枝節了,就算姜平之有了外心思,她也相信姜玉芝的判斷,那只是一時沖動,這門親事下來,他沒了外頭的念想也就一切安穩了。
這么一想,姜李氏心思又定了不少,面上便沒見出怎樣的異樣來:“沒有啊!是不是昨天街上出了事,瑤兒嚇著了?”
“是么?”李氏狐疑。
姜李氏立刻接口道:“我聽說昨天街上那場景挺嚇人的,瑤兒又是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她要是不舒服,你可別大意,請個大夫看看啊。”
這樣的誆騙自己的親妹妹,姜李氏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可現在她騎虎難下,沒有別的辦法,總不能看著兒子被不三不四的女人迷的神魂顛倒的還放任他吧?
總歸是要他正正經經的娶個門當戶對的好妻子的。
至于對外甥女的虧欠,回頭好好善待她就是!
林彥瑤就算是受了驚嚇,也沒必要揪著姜平之找茬吧?李氏雖然覺得這道理講不通,可再轉念一想,昨天那樣的場合,滿大街的人,兩個孩子之間也不可能出什么事。
也不是李氏有多好糊弄,而實在是兩家的關系擺在前面,互相都知根知底的,突然之間她確實找不出理由懷疑姜家什么。
這么一來,林彥瑤到家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姜家的聘禮進了門,雙方也互相交換了庚帖,這門親事就等于是敲定了。
因為提前廚房沒有準備,再加上清點聘禮弄的府上亂糟糟的,全都忙成了一團,李氏也有點力不從心,姜家夫婦就沒有留下來用飯,直接回去了。
武曇兄妹的馬車走到巷子口,剛好迎著他們的轎子出來,車夫趕緊把馬車停住,讓路等他們先行。
馬車里,武曇和武青林互相對望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遺憾。
武青林問:“還要進去嗎?”
聘禮沒有再抬出來,說明林家已經收了,而姜平之居然沒有出現——
這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一開始楊媽媽去定遠侯府傳信,只說平國公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親自過來提親,武曇就自然而然的以為是他們親自帶著兒子來林家提親了。
既然姜平之愿意接受這門親事,那就說明至少他和黎薰兒之間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事。
可是——
是她想當然了!姜平之根本就沒有出現,是姜家夫妻擅自做主替兒子來的。
現在,林家收了姜家的聘禮,橫豎這門親事是已經定下來了,就算現在過去又能做什么?
武曇遺憾的嘆了口氣,頗有些沮喪。
武青林摸摸她的頭發,問:“我去慶陽長公主府那邊看看,你跟我一起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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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殺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