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曇原也不敢這么給他沒臉的,而實在是生死攸關——
這混蛋都帶著那姓風的女人登堂入室的想要弄死她了,還要什么臉啊?索性豁出去,大家一起撕破臉算了!
她這一鬧,院子里等著的人就全都傻眼了——
這二小姐罵誰呢?
可屋子里就她跟晟王殿下兩個人,她還能叫第三個人滾啊?
杏子嚇得魂兒都掉了,兩腿直打顫。
其他人就更是大氣不敢喘,熱鬧都不敢看了,一個個使勁的耷拉下腦袋,恨不能在地上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那位晟王殿下可是一點都不友善的,看了他的笑話不打緊,要是把小命看丟了,那就實在是太慘了。
“出去出去出去!帶著你那個什么狗屁大夫都給我滾出去!”武曇被蕭樾氣得不輕,枕頭被褥抓起來就砸他,要不是能力不允許,當真是恨不能把自己都扔出去了。
最后實在沒什么可扔的了,就坐在那,氣得渾身發抖。
蕭樾的臉早就黑成了鍋底灰,一直不動如山的站在那看著她發瘋。
他前后兩輩子沒這么丟過臉,今天居然被個小丫頭片子指著鼻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一直到武曇消停了,他才冷聲問道:“鬧夠了?”
武曇恨恨的盯著他,不吱聲。
蕭樾又轉頭去叫雷鳴:“把大夫叫進來。”
所以,蕭樾這今天過來,就是存心要弄死她的嗎?她這到底是哪里又得罪他了?前陣子還臭不要臉的說求親,他這是被拒絕的惱羞成怒啦?
“我不要你家的大夫看!”這混蛋軟硬不吃,她又確實抗不過他,武曇無計可施,心慌急躁之余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你明知道那個瘋女人看我不順眼,還讓她來給我治?欺負人也不是你們這樣的!我到底哪兒又得罪你了?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明知道有人要害你,你還不能反抗,得逆來順受的欣然接受?這是個什么鬼世道?
武曇也是覺得自己這輩子沒受過這么大的委屈,抽搭著就停不下來了。
蕭樾想給她解釋來著,可自己被她沒頭沒臉的一頓臭罵,這時候還要低聲下氣的哄她?怎么拉的下這個臉?盛怒之下就沖外面吼:“雷鳴你聾了?讓你叫大夫進來!”
雷鳴哪有他這么大臉,敢再惹那小祖宗?打了個寒戰,就連忙先搶上前來,一邊把枕頭被褥都撿起來塞回床上,一邊趕緊的先解釋:“二小姐,不是風七,王爺給您請了別的大夫,是京城里接骨療傷手藝最好的老大夫了,他們家有藥堂的,就在西街的太和堂。”
武曇忍了一時的抽搭,將信將疑的去偷瞄冷著臉站在稍遠地方的蕭樾:“真的?”
“我們王爺害您干嘛啊?”雷鳴趕緊拍胸脯保證,“就是京城里知根知底的大夫,您以后可以去查的。而且王府里有軍中帶回來的好藥,續骨療傷有奇效的,叫大夫進來給您看看,換了好用的藥,您也能早點康復不是?”
雷鳴說話就順耳多了。
武曇不知不覺的已經止了眼淚,還是不怎么信服的偷眼去瞄蕭樾。
雷鳴見她不鬧了,這才松了口氣,轉身出去,到門口去招呼了一聲,片刻之后進來個鬢角花白的老大夫。
武曇一直扯著脖子盯著門口看,確定進來的不是那個姓風的瘋女人,這才放心。
又偷偷的瞄蕭樾。
蕭樾感覺到了,冷著臉一側目。
她脖子一縮,心虛的趕緊垂下了眼眸。
蕭樾也是被她氣得快炸了,這時候就沉默不語的走到旁邊的凳子那,一撩袍角坐下了。
雷鳴不敢在屋子里呆著,識趣的趕緊就退出去關上了門。
那大夫背著藥箱過來,先看了一眼模樣怯生生的武曇,又回頭看了眼一臉寒霜的蕭樾——
他不出去,也沒人敢趕他。
老大夫一邊從藥箱里往外掏東西,一邊和顏悅色的跟武曇解釋:“醫者眼中,只有病患,沒有男女之分的,小姑娘你不用緊張哈!”
武曇剛那么一吵吵,他還真當這就是個會無理取鬧的小姑娘了。
武曇悶不吭聲,還是偷眼去瞄蕭樾——
他這是來干嘛的?不是帶著姓風的那個女人來趁火打劫的,難不成還是特意去請了大夫來給她看傷的?這不吃飽了撐的嗎?他們侯府又不是自己請不起大夫。
那大夫原還怕她會發脾氣,見她安安靜靜的挺乖巧的,就放心了。
因為腿傷了,武曇特意讓丫鬟給她趕制了幾條特別肥大的褲子,所以即使現在里面綁了夾板,褲腿也能輕松的挽起來。
那大夫小心翼翼的撩起她的褲管,解開繃帶重新檢查。
之前的太醫已經處理的很好了,不過因為要換蕭樾拿來的藥,怕藥效沖撞了,大夫就給她仔細的清洗了一遍,又換了新的膏藥涂抹包扎,等處理好了才收拾了東西轉身對蕭樾拱手作揖道:“王爺,都處理好了。武二小姐這傷勢不算特別嚴重,前面的大夫又處理得當,只要后面注意保養,別再磕碰了就沒什么問題,可以恢復如初的。”
回稟完了才轉頭告訴武曇,“骨縫愈合的過程中可能會有點癢,小姐忍著點,這藥是隔日換一次即可,不過最起碼是在這半個月之內,小姐最好是連地都不要下的,傷腿不能受力。”
“哦!”武曇對著外人還是有禮貌的,很乖的應了一聲。
那大夫見蕭樾不說話,也不敢強求,只當他是聽見了自己的囑咐,收拾了東西就推門出去了。
杏子在外面心急如焚的等了半天,就怕她家小姐再跟這位晟王殿下鬧掰了,一看見大夫出來,立刻就要進去,卻被雷鳴拎著領子扯住了,不悅道:“王爺過來,連杯茶都不上嗎?”
說完,又順手關了門。
程橙本來在忙別的,那會兒武曇罵蕭樾鬧得太兇,也跑過來了,此時聞言,就連忙道:“我去吧!”
說完就連忙往側院跑去準備茶水。
屋子里,蕭樾坐著不動,武曇跟他也沒話說,就低著頭摳床單。
沉默半晌,最后還是蕭樾打破了沉默:“是那個孟氏做的嗎?”
他問,卻是篤定的語氣。
“咦?”武曇詫異的抬頭看他,本來想問你怎么知道,但是這件事畢竟是武家的家務事,并且關聯還不小,她也不太想跟外人提,就咬住嘴唇忍住了。
蕭樾見她不吭聲,也不等著跟她求證什么,就又說道:“你不用這么防賊似的防著本王,本王知道的未必比你少。孟氏這次下手的主要對象是武老夫人是吧?她想要借機讓武青瓊守孝,暫緩和太子的婚事?”
“你怎么知道?”武曇脫口問道。
蕭樾知道的事情確實比她多,詳細的問了當天整件事情的經過,馬上就摸透了孟氏的意圖。
殺武曇,她只能是泄憤,可武曇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晃了這么多年,她要是容不下,早就可以找機會下手了,不必拖到今天,在這個節骨眼上,明擺著對武曇下手就只是順便了,她的真正目標就是老夫人。
蕭樾道:“你不用管本王是怎么知道的,總之她這一次沒成功,必然還會有下一次,你現在這個樣子,自顧不暇,留在武家也幫不上什么忙了,你要覺得搬到本王的府上不方便,就暫時挪到城外的皇莊上去,先不要摻合這些事了。”
武曇直接就拒絕了:“我干嘛去你的莊子上…”
蕭樾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忍不住的冷笑出聲:“武家的其他人都是死人嗎?沒了你就什么事都做不來了?你剛還怕死怕得要命,連本王府上的大夫都不敢用,怎么,現在為了旁的人強出頭就不怕了?你真當你的運氣每次都能這么好?”
別的不說,單就她脖子上的那個掐痕,當時她沒折在對方手里就真的實屬命大了。
武曇自己想想那天的事,也是后怕。
可那是她的祖母,從小就那么疼她的祖母。
即使冒了風險,就是到了現在她也不后悔那么做。
蕭樾的話,有道理是有道理,可是她不愛聽,就小聲的辯解:“那不是別人…”
“對本王來說,他們就是別人!”蕭樾終于忍無可忍,當即起身,一個健步沖到她面前,他捏著她的下顎,抬起她的下巴,逼視她的目光,字字微涼的警告道:“武曇,本王的耐性沒那么好,我對你——已經足夠的忍耐和讓步了。現在我跟你好好說話你就給我好好聽著,不是有武青林在嗎?不是有武青鈺在嗎?武老夫人的無論是人生閱歷還是手段能力都在你之上,他們自己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不必事事都由你去替他們擔著,聽明白了嗎?”
他手上其實沒用多大的力氣,但是這兩道凌厲的眼神逼視下來,確實讓武曇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威脅。
她緊抿著嘴唇與他對視,心里有點怕,并不想無視他的警告,但是想想老夫人,還是覺得自己做不到,就還是擰著眉頭強辯:“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我為什么不能跟他們站在一起?”
蕭樾如今是恨死了武家這一家子人的存在了。
以前只是針對武勛,現在反而覺得這整一家子他都看不順眼了。
武曇理直氣壯的跟他理論,瞪著他的雙目,目光明亮又堅定。
蕭樾咬牙:“原因本王之前就跟你說過了,因為我要你!所以——你得把你的命留著,留給我!”
類似宣告主權一樣的話,他說過好幾次了,可是卻沒有一次,武曇會覺得這是表白。
他目的不純,并且一次次威逼的成分都太明顯了。
“可是我不想要你!”她脫口反駁,“你不要總是這么咄咄逼人的想當然,我祖母就是我祖母,我大哥就是我大哥,他們與我血脈相連,又寵愛我疼惜我這么多年,對你來說他們是不相干的人,可是對我來說,不是的!我也從來沒有說過我愿意去你的身邊,你沒有理由也沒有權利逼迫我,逼迫我拋棄甚至是放棄我的至親,然后乖乖聽話,去做你手中的傀儡木偶。晟王殿下,你可以有你的目的和謀算,但我也可以有我自己的選擇,我可以選擇不順從,也不配合,不是嗎?”
她是挺怕蕭樾的。
畢竟尊卑有別,兩個人在身份上相差懸殊,并且他這個人又強勢,脾氣看著也不好。
不管是為了她自己,還是為了家里人,為了這座定遠侯府,之前的武曇在蕭樾面前一直都選擇隱忍退讓的。
這第一次,她義正辭嚴,不卑不亢的與他對峙,并且態度鮮明的說了這么多。
她說她不要他,她選擇和她的那些親人站在一起,但是不要他?
前后兩世,他蕭樾是從來沒對任何人這樣的表白過的,軟硬兼施,不厭其煩…甚至于一再的妥協容忍…
可是這個丫頭,她義正辭嚴的告訴他,她不要他!
蕭樾覺得他的自尊心和忍耐力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面前的武曇,表情鄭重,豁出去了一樣,無所畏懼的與他對視。
蕭樾的喉結上下滑動了兩下——
他知道,不久以后,武青林會死,武老夫人也會死去,到那以后,她所有擺在他之前也擺在他之上的人都沒有了,她到一無所有和無路可走的時候,他想留她在身邊,她也依然再無選擇。
可是看著她此時此刻,為了那些人,與他抗爭的臉,所有那些殘忍的念頭,突然就緩慢的凝聚在喉嚨里,被碾壓成灰。
說不出來!
他是想要將她帶在身邊的,但是更加確定,他想要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個心如死灰,可以供他隨意操縱的木偶和傀儡。
多年以前,被困在冷宮里的那個女子,和眼前這個生動活潑,會耍賴也會撒潑的小女孩,還是不一樣的。
曾經,他覺得蕭昀將她摧殘到了那種地步,實屬暴殄天物。
今時今日——
他不想步那個后塵。
蕭樾的目光微動,盯著自己捏在武曇下顎上的手許久。
最后,還是一寸一寸的,緩緩的撤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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