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林修誠驚慌失措,叫了一聲無果,就趕緊把李氏交給了楊媽媽,“快扶她進去。”
楊媽媽又招呼了兩個丫鬟幫忙,把李氏扶到她背上趕緊背她進府去了。
這邊林修誠已經在逼問那個婆子:“姜家什么時候來的人?來的是個什么樣的人?還有是什么時候把瑤兒接走的?”
門房的婆子這時候也知道是出事了,頓時也有點心慌:“這…走了得快有小半個時辰了吧,來的…就是個普通的婆子,她趕的是一輛青篷小馬車,那車太寒磣了,咱們小姐是從馬房套了自家的馬車走的。”
從時間上算,平安巷這邊到姜家坐馬車的話,需要大半個時辰多點。
如果林彥瑤走了還不到半個時辰的話,而來傳信接走她的人又真的是姜家的人,那就應該是差不多是他們兩夫妻剛到姜家不多會兒的時候姜家那邊就讓人過來了。
而且要是他們真的是接了林謠言去姜家的話,他和李氏回來就應該和女兒在路上剛好能打個照面的。
而現在問題的關鍵卻在于——
為什么在那個時間會有人登門謊稱李氏暈倒,公然把林彥瑤從府里給騙走了?
其實林修誠是相信此事必是姜家所為的,因為除了這兩天這件有理說不清的破事之外,他們闔府上下都沒有再招惹過別的人家,何況他們夫妻去姜家的事是昨天夜里臨時決定的,外人又不知道,除了姜家的人,誰還會知道得這么清楚,還利用這個理由把林彥瑤給騙出了府去?
林修誠是沒工夫細想姜家騙了林彥瑤過去是要做什么的,只是那一家子人反復無常人品堪憂他才剛領教過,怎么都不能放心女兒落到他們家手里去的。
林修誠簡直急怒攻心,轉身就又鉆進了馬車里:“再去姜家!”
“是!二老爺!”車夫趕緊套車,林修誠又想起了別的事,就撥開窗簾吩咐那婆子:“去跟夫人說一聲。還有…她那邊要實在不舒服的話就趕緊請大夫。”
“是!”那婆子趕緊答應著,一直扯著脖子目送了他的馬車出巷子口才憂心忡忡的進門去了。
平國公府 姜為先腳下健步如飛,沉著臉從那院子里出來,他的常隨已經扯著脖子盼了多時了,剛要迎上來,卻見他居然沒打算出門,反而是埋頭快步往后院走,就立時追上去提醒:“世子爺,時辰已經過了,該去衙門了。”
姜為先現在還哪有心思去當差,只不耐煩道:“你過去看看,跟下頭的人說一聲,我今兒個府里有事不過去了,沒有太急的事就讓他們都放到明天等我過去了再處理。”
常隨看他這個臉色也不敢多言,只應諾一聲就退下了,趕著去衙門替他傳信。
后面的院子里,姜李氏看著姜平之,無奈的嘆了口氣,她知道姜為先的脾氣,看見他生氣就也顧不得和兒子多說,緊跟著也追了出去。
姜平之卻沒有太著急,一直等她出去有一會兒了,這才不急不慢的從地上爬起來,彎身理順袍子上跪出來的褶皺,這才也轉身跟了出來。
姜為先往后院去了,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回了主院的書房。
姜平之直接往那個方向走,待到拐過兩個彎,徹底隔絕了后面張望的人群時,右前方的一叢花木后頭他的小廝天祿就飛快的閃了出來。
姜平之不敢讓姜為先等太久,所以腳下步子不停,仍是快步往后院走,一邊問道:“交代你的事安排下去了嗎?”
“是!”天祿眼睛里閃著精光,一邊四下里注意著周遭有沒有人偷聽,一邊壓低了聲音飛快的回話,“如果事情順利的話,派去林家的人應該已經差不多接到人了,半路上的埋伏也安排好了,公子若是不放心,那小的這就過去盯著,親眼確認了再來回您的話?”
“不必再節外生枝了!”姜平之道,“只要你是都照我教你的安排的,那就應該沒什么問題了,行了,你平時該什么樣就什么樣,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林家的人一會兒還得再來一趟,你仔細著些,別叫人看出破綻就就好。”
“是!”天祿答應了一聲,趁著沒人發現,趕緊又往旁邊的小徑上遁了。
這邊姜為先先進的書房,進門就惱怒的將桌上的文房四寶一下子全都掃到了地上,甚至于還忍無可忍的低吼了一聲。
后院里的婢子們都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呢,見他過來,平時在書房服侍的一個丫鬟就趕緊跟進來,沒曾想進門就被他這舉動嚇蒙了。
好在姜李氏隨后趕到,沖她使了個眼色:“出去吧,這里不用你服侍。”
“是!夫人!”丫鬟如蒙大赦,立刻就埋頭快走了出去。
姜李氏又回頭給黃媽媽使了個眼色,黃媽媽會意,立刻去把這院子里正在干活的下人全部攆了出去。
姜李氏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上前去,試著開口:“老爺…”
“那個小畜生瞞著我養外室了?”姜為先沒等她說完就霍的轉身,聲色俱厲的質問起來,語氣已然篤定。
姜李氏被他一句話頂得險些一口氣沒上來,趕緊道:“沒有的事,不知道妹妹他們從哪里聽來的閑話就捕風捉影…”
姜為先看她居然這個時候還死鴨子嘴硬,沒等她說完就忍無可忍的一個巴掌抽過去:“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你還要幫他瞞?我看你們母子倆是不搞得我丟官棄爵就不打算罷休了是吧?”
姜為先也是個讀書人,大家出身的貴公子,活到四十多歲也鮮少有對女人動手的時候,可見這一次他是生了有多大的氣。
姜李氏被他一巴掌甩散了發髻,人也撞了出去,剛好一頭栽到從外面進來的姜平之懷里,飾品落了一地。
姜平之連忙一把扶住他,他雖然是早就料到姜為先對這事兒的反應不會小,可是親眼撞上這一幕的時候也是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頭皮發緊,囁嚅著叫了聲:“父親!”
姜李氏腦袋里嗡嗡作響,緩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她嫁給姜為先這么些年,一直都是風風光光的做她的世子夫人,夫妻兩個相敬如賓,姜為先以前可沒動過她一個指頭的,等到回過神來,姜李氏的眼淚刷得就下來了。
姜為先正待要沖著姜平之發火呢,姜李氏就一把推開姜平之的手,再次沖到他面前就廝打起來:“你打我?就為了比人捕風捉影的兩句話,你就不分青紅皂白的當著兒子的面這么給我沒臉嗎?”
姜為先本來就正在氣頭上,哪里會忍她的無理取鬧?
他額角青筋暴起,一把扣住姜李氏的手腕,怒聲道:“你在這里撒潑給誰看?別以為你哭兩聲說兩句混話就能糊弄過去!李氏,我告訴你,今天這件事,你們母子兩個要是不能給我一個好好的交代…”
他這罵起人來聲色俱厲的模樣很有些駭人。
姜李氏不知不覺也被他喝住,哭也忘了,只愣愣的看著他。
姜為先說這一頓,目光又忽的轉為兇狠,順帶著也瞄了姜平之一眼:“這個世子夫人你做不好或是不想做了,有的是人愿意頂上!”
姜李氏聽他突然說了這樣的重話,頓時目瞪口呆,眼睛瞪得老大,神色近乎是惶恐的看著他。
姜為先這是什么意思?難道還要為了這種事休了她嗎?
姜為先卻壓根就懶得跟她廢話糾纏,見自己已經把她鎮住了,就反手將她甩開一邊。
姜李氏踉蹌了兩步,自己穩住了身子,這時候卻是噤若寒蟬,嘴唇嗡動了幾次,到底也是沒敢貿然出聲了。
姜平之一看父親都拿這話來堵母親的嘴了,就知道自己也糊弄不過去了,他也不敢再推脫什么,見姜為先看過來,就當機立斷的膝蓋一彎,直挺挺的跪下了:“父親,千錯萬錯都是兒子的錯,母親她并不知情,您莫要錯怪了她。”
這就等于是變相的承認了!
姜為先聽得也是眼前一暈,額角青筋就瞬間跳得更歡快了。
姜平之卻很懂得審時度勢,也不等他再繼續追問了,自己就倒豆子一樣的主動坦白:“父親,兒子當時只是一時糊涂,沒想那么多,現在我已經知錯了。而且昨天得知您和母親替我去林府定親了以后,外面我也已經了斷干凈了,她拿了銀子已經走了,絕對不會再有任何后續的麻煩,請您相信我!”
姜為先自己都有一院子的姬妾,姜平之很清楚他能容忍的和不能容忍的分界線——
姜為先不會縱容他為了攀龍附鳳而背信棄義的悔婚,但是卻絕對不會把他在外面養女人當一回事,所以,此刻要平息姜為先的怒火,他就只能避重就輕,撒個謊了,畢竟之前林家兩口子上門鬧得太兇,他已經暴露了,若是咬死了沒那回事,姜為先也不會信,但是這樣真真假假摻合在一起編個謊,他卻是有把握能糊弄住的。
果然,姜為先是沒把男人三妻四妾當回事的。
而且兒子的認錯態度還這么良好,一時之間他居然就不知道該怎么罵他了,可是林修誠剛說了那么難聽的話,他的火氣也輕易降不下去,左右看了一圈之后就又把冒頭指向了姜李氏:“這件事你也早就知道了?卻和那個小畜生一個鼻孔出氣的瞞著我是嗎?”
“老爺!我沒有,我就是昨天才聽他提了一句,這才著了慌!”姜李氏再不敢胡攪蠻纏,眼見著他是神奇的緩和了語氣,就連忙解釋,“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的這個兒子這些年來就只知道專心讀書,我是怕他被外面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給騙了,我也是為了他好,這才急著去把林家的親事定下了,想讓他收收心的,哪里想到…”
“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墻!”姜為先余怒未消,再次打斷她的話,仍是指著鼻子罵:“你當林家是什么平頭百姓的人家嗎?可以由著你搓扁揉圓了的折騰什么都聽你的?現在這也就是那老爺子不想管事了,否則他手底下的門生聯合起來,光是彈劾的奏章就能壓得我這個一品尚書的帽子搖搖欲墜!”
姜李氏是真的心里冤枉的緊,這時候又不敢貿然惹她,就只剩下憋屈了。
姜平之見狀,就趕緊加一把火,打圓場道:“父親!姨母和姨父應該是從哪里聽到了些風聲,他們氣不過找上門來打我兩下罵我兩句都沒關系,畢竟是兒子有錯在先,行為不檢,我當時不承認,也只是因為不想往咱們姜家的臉上抹黑。林家表妹的那門婚事,我是認的。父親,要不咱們現在就收拾走一趟姜家,我親自去跟表妹解釋?姨母和姨父是太偏激了,表妹的性子好,一直都是通情達理的,或者——此事還有轉圜的余地。”
鑒于姜平之的認錯態度實在是太過良好,再加上姜為先也對姜李氏又打又罵的,也算出了這口惡氣,此時倒是冷靜下來聽進去了姜平之的話。
林家雖然撂了狠話下來說是要退親,可是聘禮的數目龐大,他們要出去重新清點出庫再抬過來也是需要時間的——
這中間,確實也還有周旋的余地。
總之是不能鬧到退親這一步,否則的話,兩家的親戚沒法做了,兩家人的臉上也都各自無光。
“嗯!”他心里到底是對兒子還有怨氣,所以就拉著臉故意擺譜兒,話也不多說,只道:“趕緊收拾一下出來吧!”
“是!”姜平之老老實實的答應著。
姜為先往外走,走過姜李氏身邊的時候,才又冷著臉說了句:“都是你自作主張惹的事,拾掇一下,你也一起去!”
事情畢竟是姜李氏出面張羅的,所以她必須在場。
姜為先跨過門檻,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
姜李氏站了半天,這時候只覺得兩腿灌鉛了一樣的沉重,往旁邊緩慢的挪了兩步,緩緩的坐在了椅子上。
姜平之也拍拍袍子站起來,他倒是鎮定有從容的。
姜李氏就回錯了意,滿面憂色道:“你也別高興地太早,你姨父是個最古板又固執不過的人了,今天他既然撂了狠話下來,并不是你說兩句好話哄一哄就能讓他改變初衷的。”
她是壓根就沒懷疑兒子那個所謂養外室的說法只是順著姜為先的話茬說的,轉念想想也是暗恨起自己的莽撞來了——
要知道兒子這么容易就回頭了,她當時就不該急著先去林家下聘,等到兒子在外面玩膩歪了,斷干凈了再去提親,哪里還會有這些糟心事?
姜平之這時候心里已經在謀算后面的事了,就只囑咐姜李氏:“總之這件事算是我連累母親了,后面不管怎樣,母親都跟我口徑一致咬死了一定要保住林家表妹的這門親事就好。”
別的他已經全都不在乎了,得不得罪林家,或是林家會怎么想他都不要緊,現在所有的原則就只有一條——
必須不能讓姜為先再對他發火了。
林家的親事,如果是因為他的原因退掉,會傷到姜家的臉面,姜為先一定會把這筆賬記在他的頭上,但是,隨后發生的事卻會叫姜為先不得不主動提出退親!
姜平之心中暗暗的盤算,面上卻是若無其事的扶著姜李氏回房,又讓黃媽媽叫人進來給她梳妝整理。
一家三口一番準備,等到收拾好了在大門口集合準備出門的時候已經到了晌午。
一大早林家夫妻就上門來鬧,早飯沒吃,這會兒午飯也顧不上了,就想著趕緊去安撫好林家的人,把這件事解決掉,然后就看到巷子口那邊林家的馬車去而復返。
姜為先心里咯噔一下,心道這時間就只夠來回的,林家應該來不及這就把聘禮送回來啊,忐忑不已的扯著脖子看,卻發現來的就只有一輛馬車。
一家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困惑,索性就站著等吧,橫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
不多時,馬車就到了近前,林修誠冷著臉從車上下來。
“妹婿…”姜為先迎上前去,剛要打招呼,林修誠卻連寒暄都省略了,直入主題道:“瑤兒呢?”
姜為先和姜李氏俱是一愣。
姜平之是知道怎么回事的,但也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
林修誠一看姜家人的這個反應,心里頓時涼了半截,突然意識到——
似乎,是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姜李氏回過神來,不解道:“妹夫你怎么會想起到我們家來找瑤兒?早上不是只有你和妹妹兩個人過來的嗎?瑤兒沒來啊。”
林修誠看著這一家人的嘴臉,突然就被氣笑了:“騙了我家女兒的婚事,你們又礙著面子不想退,所以就出此下策了是嗎?好!我林某人今天算是長見識了,把這輩子沒見過的卑劣之人和卑劣之事都經歷過一遍…”
林修誠的反應不算慢,他既已經篤定是將家人做的手腳騙了林彥瑤出府,而現在看姜家這三口人的表演不靠譜,但是看他門口一長串的仆人也都面面相覷,一副全然無知的模樣也能猜到林彥瑤是沒有被帶到這里來。
既然不是把林彥瑤帶過來做人質的,那就只能說明他們是做了更可怕更齷齪的事。
“妹婿何出此言,瑤兒真的不曾來過,我們還正準備到府上去賠禮道歉…”姜為先覺得他是話里有話,可一時解讀不透又沒心思細想了,就只想澄清這個莫名其妙的誤會。
林修誠卻沒工夫跟他們扯皮了,見他上前就一把冷冷的擋開他的手,警告道:“你要真敢對我女兒做了什么事,我跟你們沒完。”
眼下林彥瑤下落不明,他確實沒心思跟這些人再去爭執了,惡狠狠的環視一眼姜家三人,就一扭頭又鉆進了馬車里:“走!”
車夫也工夫去轉方向了,這條巷子兩頭通,他就直接跳上車,從巷子另一邊絕塵而去。
林修誠心亂如麻,先是吩咐:“去京兆府!”
那會兒他在姜家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姜平之其實不是不想退親,而分明就是想在把臟水都潑給林家的這個前提上來退這個親!
現在林彥瑤被他們騙出來,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林修誠居然是有點不敢去想的。
“好的二老爺!”車夫答應了一聲,剛要在前面一個岔路口轉個方向,林修誠又突然改了主意:“別去京兆府了,先回去。”
抱著一絲僥幸,林彥瑤沒準已經回去了呢!
車夫知道他著急,以最快的速度駕車往回趕,回到林府門前的時候,就見大門口停著一輛牛車,一個趕車的漢子正從車上往下扶一個什么人:“你慢點…”
“老爺,是常思!”車夫心下一喜,就嚷了一嗓子,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把車趕過去。
林修誠趕緊就下車,卻見常思右腿被兩塊木板固定用破布條纏著,一頭一臉的泥,臉上和外露的手背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
林修誠當時就知道自己料中了,姜家為了不損顏面的順利退親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而常思本來正在掙扎著從牛車上往下挪,一看見他登時就大哭起來:“二老爺,快想辦法救小姐,小姐被人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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