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爺一如既往的道了別,蘇卿拿著兩封信,沒有馬上回寢室,反而是走到了花園的涼亭處坐下。
花園的里很安靜,只有尚未老死的秋蟬發著有氣無力的叫聲,蘇卿坐在亭子里,將兩封信舉到眼前,借路燈的光看著,測算著這兩封信的厚度,以及這厚度下面能塞下多少內容。
好像是有些緊張了。
蘇卿笑著搖了搖頭,信都寄回來了,直接撕開看內容了就是了,還猜個什么勁?
薛定諤的貓這種事兒,也就是在微觀角度才成立,現實總歸還是唯物的。
嗯,雖然心里是這么想的,但蘇卿還是下意識的先挑了個厚點的信封,猶豫片刻后,毅然決然的撕開了封條。
然而事實證明,厚的里面不一定就裝著很多紙鈔,更大的可能是她退回來的稿子和退稿信。
“果然啊…”
蘇卿看著信封里面那和之前《苗》雜志社寄回來如出一轍的三樣事物,不由的就嘆了口氣——這家雜志社的潤筆費只有五塊錢。
有了《苗》十塊的“巨款”在前,這五塊錢,似乎也就真的變成了一筆聊勝于無的潤筆費。
所以啊,人心不足蛇吞象,在得到一些東西的時候,總是期待著下一次能得到更多,貪婪啊,你真是人類永遠的原罪。
蘇卿一邊在心里檢討著自己,一邊拿起鄰二封信。
“不定這里面連潤筆費都沒有?”
蘇卿一邊拆著信封,一邊在嘴里嘀咕著——正所謂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越是這種需要期待的時候,越是考慮的悲觀一些,這樣當現實來到的時候,若是壞事,那么失望就能更一些,若是好事的話…
那驚喜,也就真的是會很讓人驚喜。
“居然真的中了嗎…”
蘇卿看著信封里冒出頭來的那幾張紅紅綠綠的紙鈔,先前再次被退稿的失落心一下子便雀躍了起來。
信封里放的稿費一共有六百多塊錢,放在這時候的任何初中生上,都算的上是一筆巨款了。
蘇卿拿著那幾張嶄新的紙鈔,嘴角止不住的就要往上咧——《風》和《夏雷》兩段一共一萬多字,她這也算是得有千字六十的水平了吧?
有一一,蘇卿感覺有些飄了。
“咳咳,不行,這只是第一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這才是剛開始,不能得意不能得意…”蘇卿嘴里這么念叨著,臉上努力克制著笑意,可當看到那幾張鈔票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放聲大笑了兩聲。
哈哈,從今起,她再也不是過去的蘇卿了!
她是有錢的蘇卿!
“誰還在那呢!不回寢室在那干嘛!”
或許是蘇卿的笑聲太大,引得巡夜的老師舉著個手電一邊吼著一邊過來抓人——學校的這個花園本就是那些學生侶們幽會的首選,也同樣是巡夜老師的重點巡查地點。
蘇卿吐了吐舌頭,動作飛快的把幾封信揣好,縮著子躲開巡夜老師的視線,飛快的跑回了寢室。
回寢室的時候,幾個姑娘已經在自己的上坐在了,不是在戴著耳機聽音樂,就是在那看著什么書——320真的是很常的安靜。
“哎,你怎么回來這么遲呢。”聽得蘇卿開門進來的聲音,王媛媛開口問了一句,眼睛瞥見她手上拿著的信紙,“你手上那是信嘛?現在居然還有人寄信的?”
“嗯啊,家里人寄的。”
蘇卿含混的應付了兩句,也沒洗漱,走到邊脫了鞋躲進了蚊帳里,先是將那幾張大鈔塞到了枕里藏好,剩下的零碎散錢則是裝進了校服兜里,隨后方才有心去查看信封里剩下的東西。
哎,金錢迷人眼,她蘇卿本就是一介俗人,自然不能免俗。
蘇卿嘴里哼哼著輕松的調子,從信封里抽出了一張紙,當看到上面的內容的時候,不由的愣了愣,翻來覆去的將那張紙看了一遍,終于確定,自己并沒有花眼。
上面的內容很簡單,簡單到只有四個字。
“下面沒了?”
蘇卿輕聲念叨了一句,這便是那封信里除了錢以外的唯一內容,看那有些潦草的字跡,似乎還是手寫的。
有點皮啊這個雜志社。
蘇卿看了眼信封,雜志社的名字是《州野志異》——光看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經雜志,她記得在書店看到這本雜志的時候,封面是那種粗獷古風的畫風,一個面目模糊的男人,渾浴血,持槍而立,腳下是無數尸骸堆積而成的高坡,遠方則是一片沉壓抑的朦朧景色。
而里面的內容…蘇卿翻了兩下,大多是古風或是科幻的類型,里面有機甲,有仙人,有俠士,也有龍,多是充斥著各種幻想風格,被無數家長老師斥之為“影響學習”的無用。
這個雜志社…很有趣。
雜志有趣,雜志社的編輯…也很有趣。
誰家編輯告訴你投稿中了會是回一句“下面沒了”這種疑似質疑太監的話啊,真的是,不和作者好好溝通一下,這么皮的回復真的好嗎?
萬一她沒get到對方的點怎么辦?
又看了眼那只有區區四個字的回信,蘇卿忍不住就笑了兩下。
下面沒了,后面還加了個問號,不像是疑問句,反倒更像是反問句,伴隨著一塊寄過來的六百多塊大洋,明明是告訴你“投稿成功”聊回信,現在看來,卻更像是在催稿了。
這種感覺很有趣,明明才是第一次通信而已,這個編輯的回信卻有種類似于心有靈犀,或是筆者之間的默契。
蘇卿喜歡這種感覺。
所以她開始有些喜歡這個雜志社了,六百大洋是一方面,這種默契的感覺,同樣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州野志異…”
蘇卿嘴里念叨著,也不知怎么想的,拿起了放在枕邊的筆,在那張“下面沒了?”的回信上同樣也寫了四個字,隨后屈指彈憐,自己莫名其妙的就笑了起來。
你好,有的。
這便是蘇卿在那下面的回答。
隨后蘇卿將那封信紙墊到了墊底下,將蚊帳撩開,乘著還沒熄燈,繼續捧著那幾本從圖書館里借來的史書啃了起來。
遲到了這么久,《秋瑟》和《冬雪》…差不多也該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