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晚餐
晚上吃飯，四方餐桌邊上坐的人從三個變成了四個，蘇修文坐到了那個原本一直空著的位置上。
相比起平時蘇卿回家，今天餐桌上的菜色顯然更加的豐盛，偌大的餐桌上林林總總的擺了快有八九個菜，飯碗幾乎都快沒地方放了。
蘇爺爺一反常態的沒有說話，沉著個臉坐在那吃菜喝悶酒，蘇奶奶倒是和平時一樣嘮叨著，不停的往蘇修文的碗里夾著菜。
不管蘇爺爺如何不待見蘇修文，蘇奶奶總是比較疼兒子的——甚至于，比疼蘇卿要更疼一些。
至少這次，蘇卿的碗里沒有多放多少菜。
老人家總是更加偏愛兒子的，在這點上，蘇爺爺倒是顯得有些與眾不同。
蘇卿坐在自己位置上安安靜靜的吃著飯，眼睛看著餐桌上的幾個人，一時間心里感覺有些好笑。
倒不是嘲諷的那種，只是單純的，感覺很有意思的那種好笑。
怎么說呢？
蘇奶奶一直找著蘇修文嘮叨，蘇修文雖然應著，但那種不耐煩幾乎就已經直接寫在臉上了。而蘇爺爺一直不搭理他，蘇修文卻巴巴的要湊過去說話，甚至特意點腆著臉去和蘇爺爺敬酒——就是拿著他去碰蘇爺爺放在桌上的酒杯，蘇爺爺根本看都不看他，只當他不存在一樣。
所謂敬酒，蘇修文也不過就是敬了個寂寞而已。
甚至于，他手上喝的都是外面新買回來的啤酒，也不知道是喝不慣白酒，還是蘇爺爺連酒都不樂意分他。
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三個人。
“媽，你別給我夾了，你給蘇卿也夾點啊。”
“小龍我另外給她燉了點東西吃，而且她每半個月回來我都能給他做，你可是幾年幾年的不著家的，你必須得給我多吃點，聽到沒？”
“這…那個爸，咱們再喝一杯哈，我先干為敬。”
幾個人的對話大概就是這么個模式，身為一個旁觀者，蘇卿在邊上倒是看的津津有味，感覺很下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感覺吃的差不多了，蘇卿便放下了碗筷，倒也沒離席，就那么靜靜的坐在自己位置上，看著他們三個人吃飯。
蘇修文雖說是她的爹，但畢竟是第一次見，在蘇卿看來，他更像是個客人。
有客人的時候擅自離席，這很不禮貌。
“哎，爸，那事兒您想的怎么樣了。”蘇修文再次敬了個寂寞，臉上掛著笑，有些討好的對蘇爺爺說道，“就我上次和你說的那個，我國慶想帶蘇卿出去旅游一趟，您順便借我十萬塊錢，我過段時間就還您。”
蘇爺爺低頭喝酒，不理。
“爸…”蘇修文再次開了口，雖然邊上的蘇奶奶連連的打著眼色，他卻是就當自己沒看到，“您就借…”
“借借借，借什么借，你當你老子是開銀行的？”蘇爺爺猛地一拍筷子，用力之猛，連桌上的飯菜都抖了三抖，他瞪著蘇修文，怒道：“當初好好給你安排了個工作你不肯做，給你開了個照相館你也不要，非得到處瞎跑，現在怎么著？混出息了？幾年不著家，一著家就要錢！還拿自己閨女當借口，你小子還要臉不要了？”
不論是在哪個年代，十萬塊都不是個小數目，更何況現在還是07年——不提買房這種大件，其他的東西，能夠的上十萬塊消費的東西并不多。
蘇卿大概猜到了前幾天蘇爺爺電話里那奇怪的表現是怎么回事了——攤上這么個兒子，換誰都得心氣不順。
嘛…她這個爹，雖然生的一副風流相的好皮囊，但似乎并不怎么樣么？
“那怎么是當借口呢，我本來就計劃著要帶蘇卿出去玩的啊，借錢就是順帶的，再說您錢那么多，十萬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您借我點怎么了…”蘇修文辯解著，只是聽起來底氣多少就有些不足。
“小龍說了，她不去，她就想在家呆著。”蘇爺爺轉頭，對著蘇卿問道，“小龍，你說是不是。”
沒想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正樂呵呵的在邊上看戲的蘇卿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點了點頭，嘴里輕輕“嗯”了一聲。
“你看！”蘇爺爺頭一昂，頗有些辯論獲勝的得意氣勢。
“不是，我是您兒子啊，我和您借點錢怎么了…”蘇修文似乎也有些惱火了，借著酒勁兒，梗著脖子和蘇爺爺嚷了一句。
“我當初就和你說了，你敢走，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蘇爺爺瞪著一雙眼睛，喝過酒以后的臉紅的可怕，“我明白和你說了吧蘇修文，我以后就算死了，我的錢以后也是留下來給小龍的。我也不管你借錢是想干嘛，想要十萬？可以，你自己去想辦法，去偷去搶我都不會管你，但你別想從老子身上拿！”
“爸你！”
“夠了！”邊上的蘇奶奶終于看不下去了，猛的把碗筷一摔，怒道：“吵吵吵，每頓飯都吵，你倆就不能讓我安心吃頓飯！小龍還在這呢！”
‘不不不，我感覺很精彩，你們可以不用管我繼續的。’
蘇卿心里如此念叨了一句，滿腦子都是吃瓜群眾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興奮情緒，對于蘇奶奶的介入勸架屬實是感覺有些遺憾。
蘇奶奶入場了，那么就代表這次吵架已經結束了。
“你和你爸嚷嚷什么？你一小子能和老子嚷嚷？反了天了呢？你爸什么脾氣你不知道啊？哄都不會哄嗎？”蘇奶奶先是把蘇修文訓了一頓，接著轉頭又轉頭對著蘇爺爺罵道，“你也是，一把年紀的，什么死不死的，你還咒自己死是吧？孩子難得回來一次你給點好臉色不行？難怪他不樂意回來，都是給你罵的！”
一老一少被蘇奶奶各打了五十大板，便也都不說話了，低下頭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只是看那樣子，嘴里大概也是沒有多少滋味的了。
“你們爺兒倆也真的是，說不上兩句就要吵嘴，多大個人了，當著自己孫女閨女的面也不嫌丟人…”說到這里，蘇奶奶終于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蘇卿身上，見她放下了碗筷，便問道：“哎，小龍，怎么不吃了，吃飽了啊？”
“嗯。”蘇卿點了點頭。
“哎喲這可怎么好，我還特意給你燉了東西來著，都怪這爺倆吵的，我都給忘了…”蘇奶奶嘴里絮叨著，起身去廚房里還在燉著的砂鍋里撈了一碗湯出來放到了蘇卿面前，“來，小龍聽話，把這個喝了，對身體好。”
那是一碗深棕色的湯，表層飄著薄薄的一層油，里面飄著一些奇形怪狀的調料，蘇卿嗅了嗅，感覺聞著像是雞湯。
很香，但對于一個吃飽了的人來說，這味道難免就感覺有些催吐了。
“奶奶，我吃不下…”蘇卿感覺有些為難。
“乖，就是一碗湯而已，過一會就變成尿撒出去了，占不了肚子的。”蘇奶奶拍了拍蘇卿的腦袋，口吻雖然尚算柔和，但卻是一種命令式的語氣。
“誒，媽，這什么湯啊，聞著很香啊，你之前怎么不端出來啊，不給我和爸來點啊？”仿佛是為了緩解尷尬，蘇修文開口嚷嚷了一句，似乎是聽了蘇奶奶的教訓，從善如流的開始哄蘇爺爺了。
蘇爺爺撇了他一眼，對他這種暗暗拍馬屁的行為無動于衷。
“田七燉小公雞，給小孩子長個兒的，你喝個什么勁。”蘇奶奶笑罵了一聲，接著又催了蘇卿一聲：“都喝掉啊，對你身體好的。”
嘖，看來身高這東西不止是自己在意，蘇奶奶也在意的很，食療這事兒都已經開始準備上了。
蘇卿心里嗤笑了一聲，便低下頭，十分乖巧的小口喝了起來。
別說，味道還可以，就是她的胃實在撐的有些難受。
“女孩子身高矮點有什么嘛，真的是…”蘇爺爺見蘇卿喝的艱難，便開口替她抱怨了一句：“孩子吃不下就別硬塞啊，對她胃不好。”
“喝你的酒去，大老爺們的懂什么。”蘇奶奶白了蘇爺爺一眼，拿上酒瓶給他面前的酒杯裝滿，“兒子難得回來，我高興就不管你了，你就只管喝你的酒偷著樂好吧？”
“我醫生我能有什么不懂的。”蘇爺爺端上了酒杯，嘴里嘟嘟囔囔的，仿佛是對蘇奶奶質疑他的專業水準這事兒很不滿，“吃多了就是對胃不好啊，所謂‘吃飯七分飽’…”
“哎呀姑娘家的事兒！”許是被蘇爺爺嘟囔的煩了，蘇奶奶直接瞪了他一眼，“小龍都多大了，這個是幫她發育的，懂了嗎！”
然后蘇爺爺就不說話了。
然而蘇爺爺雖然不說話了，蘇卿卻是差點把嘴里的湯給噴出來。
蘇奶奶的話雖然說的隱晦，但蘇卿到底不是真的初中生，腦子里轉了幾個彎便明白過來了她話里的意思。
她這年紀，姑娘家的事兒…還能有什么事兒？
蘇卿看著面前還剩下半碗湯，突然就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喝了。
總覺得，她的媽媽似乎再也沒法做獨生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