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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痛快至極

  至於最后,阿蘭德龍身上,還有一點讓寧衛民格外佩服的優點,就是超人的自制力。

  這也是寧衛民剛剛才從阿蘭德龍身上發現的一點。

  這傢伙真的言出必行,說到就能做到。

  就比如從賭場出來之后,阿蘭德龍答應他不回去了,還真就不去了。

  這樣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說實話寧衛民也去過澳門,他自己也做過"紅藍戰士"。

  雖說他玩兒的小而且癮頭也不大,但賭錢的那種刺激,和中介公關用各種手段的百般討好,他都是體會過的,深知這種誘惑之大。

  要知道在賭場里可不光是只有輸急眼的主兒不愿意離開,其實贏家更是如此。

  玩的越爽,贏得越多,人就越捨不得讓美夢醒來,越不肯放走這樣的好運氣。

  實際上,真能在賭場里做到見好就收的人太少見了。

  大部分的人贏了錢,別看前腳還明白著呢,換了籌碼高高興興就要把錢帶走,那是因為他們玩兒累了。

  所謂的神志清醒只是暫時的,堅持不過三小時。

  往往出門吃一頓飯,洗一個澡,消遣消遣,放鬆放鬆,等溫飽和各種欲望都滿足了,一旦緩過精神頭來,就立馬重新犯糊涂。

  好些人連機票、船票都買好了,行李都恨不得辦了託運了,臨時改主意回去再戰幾回合的大有人在。

  結果自然只有一個。

  就是連本帶利還給賭場,直到口袋都掏乾凈了再灰溜溜的走人。

  哪怕是寧衛民本人要不是因為開了掛,現在每天都在玩兒能光明正大作弊,只贏不輸,且收穫巨大的金錢游戲。

  對他來說,這種讓賭場占盡優勢的游戲早已經毫無絲毫的吸引力,他出於阿蘭德龍的處境,恐怕也難以抵御想繼續贏錢,擴大戰果的癮頭。

  所以當初他對阿蘭德龍的勸告只是應有之意,並未真正寄希望於他能做到。

  可等到吃了飯,又買完了東西,寧衛民見阿蘭德龍仍然沒有人任何坐立不安的跡象。

  反而帶著他們又去了咖啡館,然后慢條斯理地開始打電話,耐心嘗試著各種渠道與凱薩琳·德納芙取得聯繫,替寧衛民安排與之見面的事兒。

  寧衛民在感動和佩服之余,自熱而然也好奇起來,不懂得阿蘭德龍究竟是怎么管住他自己的。

  於是為了試探,寧衛民故意作態地說,"德龍先生,今天已經占用你太多的時間了。非常感謝你給予我們的幫助和款待,其實你大可不必再花時間陪伴我們了,我和我的妻子都已經很承情了。現在時間還早,如果你還有其他的安排,或者想做什么消遣,你請隨意,我們改天再聚也可以。"

  卻沒想到,阿蘭德龍居然看穿了他的心思,立刻就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

  "放心好了,我的朋友,我今天是不會再去賭場了。既然答應了你,我肯定說到做到。也許隔上幾天,我還會再用幾萬法郎去試試運氣。一旦輸了我會毫不猶豫的離開,也就是這樣了。或許你對我這個人還有點不夠了解,我是喜歡找刺激和各種享受,不過大部分讓人上癮的東西,我都能控制。煙、酒、賭博、購物、打獵、出海,還有女人,只是適可而止,統統如此。"

  "哦,真是如此嗎?"寧衛民的語氣仍舊錶示出有所保留的相信,"這些你都能控制?"

  阿蘭德龍則攤攤手,無比肯定的表示。

"真的如此,我要是做不到這點,那我一天四十八小時也不夠用,恐怕早就死於縱慾過度  了。也許還會在這世上留下上百個私生子。說真的,這個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一種東西我控制不了…"

  "是什么?"

  "感情。"

  這個答案,讓寧衛民聽了不由為之一愣。

  阿蘭德龍則繼續進行補充說明,"人和人的感情是無法控制的,那才是我最害怕,又無法捨棄的東西。我的朋友,我已經試過無數次了。無論最初你怎么想的,有多么周密的計劃,是否下定決心要冷酷的執行,只要你摻雜進感情因素,最后事情總會超出你所能控制的能力范疇。這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體會。所以我才會對女人敬而遠之,我永遠也不想結婚了。當然,如果說到我曾傷害過誰的話,那我應該算是一個壞人。是的,我不否認這一點。但是我也想極力避免過這些事,甚至我還因為拒絕而挨過女人的巴掌。其實,我並不是那種真能做到狠心的下流的人,你知道,我的初衷並不想這樣,尤其是對於那些真心愛我的女人,我最后往往也會愛上她們,但結果就是讓事情變得更復雜,更糟糕…"

  這些話他其實是以一種玩世不恭的神情說出的,好像是在拿他身上眾所周知的黑料在自我調侃。

  但卻不知為什么,寧衛民從他的眼里讀到了一些認真的成分。

  簡單的幾句話,就仿佛讓寧衛民看到了他身上無數埋藏的秘密和人生路途上的故事。

  這種感覺相當神奇。

  反正不管怎么說吧,能做出這樣的事兒來,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阿蘭德龍在寧衛民的心目中,形象已經和過去完全不同了。

  不能不讓人思考和懷疑,當年阿拉德龍在感情問題上所作出的那些選擇,是否是在特定情況下的,有他自己獨特考慮的。

  如果再考慮到他的事業成就和財產問題,像他這么大手大腳的花錢,居然從沒有過財務危機。

  這樣的阿蘭德龍,就不可能是外界一直傳言的那種自命不凡,風流不羈,卻冷酷自私,而且內心空虛的人。

  恰恰相反,寧衛民倒是能斷定,阿蘭德龍的骨子里其實是一個非常精明,具有清醒頭腦和強大意志力的人。

  只不過他的這些特質,多年來,恐怕一直掩蓋在花邊新聞和常人對他的偏見里罷了。

  而且或許是因為自己也是個窮小子出身吧,寧衛民甚至能從阿蘭德龍的身上同時感受到了自信與自卑這兩種截然相反的矛盾情緒。

  這好像也是他們兩個人骨子里比較相似之處。

  或許他們能夠成為忘年交的朋友,正是基於他們能從對方的身上感受到這種他們都熟悉的味道。

  這就是寧衛民對阿蘭德龍刷新認知后的新定義——一個相當有能力,熟悉法國本土情況,講交情,卻被外界深深的誤解,基本上可以信賴和依靠的合作伙伴人選。

  而對於這樣的人,如果能夠一起做事,當然是讓人放心的。

  為什么不呢?

  寧衛民此時已經有了明確的想法,打算坎城電影節開幕之后,等一切事情都走上正規,他要好好跟阿蘭德龍談一談。

  除了《摘金情緣》的合作之外,他也有意在法國的沿海做一些不動產和商業的投資,或許能拉阿蘭德龍做個合伙人。

  而且這還不算完。

  不出意外的,在阿蘭德龍的努力幫助和促成下,寧衛民終於和凱薩琳·德納芙取得了聯繫,很快就親耳從咖啡館的電話里聽到了凱薩琳·德納芙歡迎他的親切問候。

這個有"導演收割機"和"歐洲影壇第一夫人"之稱的女人,別看是法國電影圈舉足  輕重的人物,其實也頗講交情的。

  像阿蘭德龍一樣,並沒有忘記他們在京城的交情,慢待他這個曾經帶她游歷了整個京城的朋友。

  雖然她的人才剛到坎城,明天就要出席開幕式了,今天有不少重要的應酬,可還是沒把寧衛民給甩在一邊。

  在電話里邀請他帶上自己妻子和阿蘭德龍晚上到她住的酒店包房,一起來參加她組織的小型私人聚會沙龍。

  凱薩琳說晚上自己除了要和組委會的人見面之外,還要和一些歐洲電影公司的朋友聚聚,都是些對於坎城電影節有重大影響力的人。

  寧衛民只要來露個面,和這些人認識一下,吃頓便餐,想必是會有所收穫的。

  果不其然,寧衛民帶著松本慶子晚上準時赴約,在兩個法國大明星的穿針引線下,分別認識了本屆評委會主席,法國著名影星兼歌星伊夫·蒙當,法國國寶級演員菲利浦·諾瓦雷,凱撒獎影后卡德琳·丹妞芙,奧斯卡獎影帝喬恩·沃伊特,法國映歐嘉納影業公司的製片人皮埃爾·愛德曼,還有義大利美杜莎電影公司的老板保羅·吉安特。

  雖然這頓飯寧衛民和松本慶子的存在感並不高,在這些歐洲電影大佬面前,他們只是兩個來自東方的奇怪客人,既年輕又陌生,還不懂法語,不了解法國風俗和禮節。

  實際上,這個年代東西方缺乏相互了解的文化背景下,就連共同的話題也不大好找,甚至就連彼此想說點場面話,互相恭維寒暄一番,都有點令人難找著眼點的尷尬。

  反倒是他們更容易和阿蘭德龍的小女朋友搭上話。

  但是,凱薩琳·德納芙的話是真沒夸大其詞。

  人情就是人情,面子就是面子。

  有凱薩琳·德納芙作為女主人的熱情款待,阿蘭德龍在旁幫腔推薦,還是起了不小的作用,等於他們替寧衛民和松本慶子做了有效的背書。

  於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寧衛民和松本慶子輕而易舉的就從評委會主席伊夫·蒙當手里獲得了明天電影節開幕式的電影票和參加映后晚宴的邀請。

  雖然只有電影票是免費的,寧衛民和松本慶子還得為這頓晚宴額外花費五萬法郎的餐費。

  但這東西就是俗稱的紅毯入場券。

  幾十年后,只要對坎城電影節只要稍作了解的國人都知道坎城電影節的門票和晚宴邀請是多么稀缺的業內資源。

  這也導致了很多電影人為了能夠在紅毯上露個面,不惜花費巨資購買門票。

  甚至因為形成了一個產業鏈,有人專門售賣這種資格。

  僅僅一張門票的價格可以高達數萬歐元,晚宴的價格直接翻五倍。

  就跟別說這一年還有點大不一樣,因為有著威爾斯親王夫婦蒞臨,本屆坎城電影節註定會飽受世界媒體的。

  然而,明天開幕式能和這對英國王室代表走同一塊紅毯的機會,寧衛民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手了,由此可知一個行業里的人情有多么值錢。

  寧衛民確實幸運,有這兩個法國影星作為朋友,等於白送了他們夫婦每人一百萬法郎啊。

  不但對他們的電影宣稱有益,對他們本人提升社會地位,擴大影響,幫助他們接觸歐洲名流圈子,更有不可忽視的作用。

  而這還不算,兩家法國和義大利電影公司的代表,答應在電影《李香蘭》展映的場次里,去影院觀影的承諾呢。

  毫無疑問,這樣的收穫,完全就是寧衛民和松本慶子來之前,根本想都沒想過的大餡餅,讓他們實在喜出望外。

倒是真的不枉費寧衛民這次來法國,給阿蘭德龍和凱薩琳·德納芙各帶了一個皮爾卡頓和金利來聯名的黃金打火機作為禮物,對方的投桃報  李讓他賺大了。

  說白了,這法國人在人情方面和目前國內的情況其實區別真心不大。

  不認識人再小的事兒也難辦,有認識的人再難的事兒也好辦。

  但這就是他們在此參加聚會的全部收穫了嗎?

  不,仍然不是,當聚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當酒店的服務員給大家在凱薩琳的房間里推薦拉羅茲堡酒的時候,一個中途才姍姍來遲的客人闖了進來。

  然而全場在內,所有人的客人非但沒有介意,就連女主人也親自上前與之擁抱,親吻。

  結果等到寧衛民和松本慶子看清對方的臉后,他們彼此都愣在了當場。

  敢情人生永遠充滿了巧遇,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昨天在沙灘主動提出給寧衛民和松本慶子拍照的那位攝影師大衛·貝利。

  而這時候他們雙方才都意識到,原來彼此都非泛泛之輩。

  不用說,接下來的話題自然轉到了他們的身上,經過他們各自的陳述,他們昨日的偶遇成了沙龍上被熱議的笑談。

  到了這個時候,寧衛民才搞清楚這位攝影師的成色——英國最杰出而獨特的攝影師之一,凱薩琳·德納芙的前夫。

  由於他幾乎能把握住所有的時尚潮流代,因此,他在業內名氣很大,作品被歐美名流狂熱追捧,許多都被奉為經典。

  他本人,不但為歐美眾多知名電影演員和時尚界模特拍過照片,這一次,甚至是受聘與英國王室,作為威爾斯親王的御用攝影師來的。

  可想而知,無意中又認識了這樣一個朋友,還有幸被這位攝影大師主動懇求拍照,這是多么大的幸運。

  僅從羅莎莉把大衛貝利奉為上帝的態度上,其他的影業大佬全都圍著大衛,把他當做中心人物,寧衛民就知道自己又意外收穫了一塊碩大的金子。

  這個時候,或許是收穫太超乎想像了,也或許是因為酒喝多了,他只感到周身涌動著一種美不可言的快感。

  一股股熱呼呼的暖流從丹田直衝腦際,接著向四肢擴展,很快遍及全身。

  他感到遍體舒暢,從思想到生命,從靈魂到肉體無不酣暢淋漓,痛快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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