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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利益轉化

  這天下間的商人都有一個共同的體會——無商不活,無權不穩。

  古往今來,都是這樣的。

  就連港澳臺、日本、歐美這些,喜歡以法律健全來標榜自己擁有良好經商環境的地區或國家,皆是如此。

  唯一的區別也只在于方式和程度不同罷了。

  正所謂「戲法全都一樣,變化各有不同」。

  所以寧衛民的預判是完全正確的。

  加賀夫婦為美容室開業舉辦慶典的「血」沒有白出,伊佐子的美容室在開業慶典之后,經營上遠比所有人預料的都要順利,收獲也更為豐厚。

  哪怕是伊佐子在此之前完全沒有什么從商經驗,對經營管理也不太熟悉。

  哪怕他們夫婦送給來捧場客人的紀念品加上宴會餐費,需要花費每人五萬円。

  也一樣不要緊,伊佐子的美容室照樣生意興隆,賺得盆滿缽滿。

  還是那個道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別看加賀夫婦總共自己掏了一千五百萬円,差不多十五萬美金來辦慶典,可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錢還會收回來的。

  尤其那些靠著電視臺吃飯的藝人們,不管是經紀公司、還是制作公司,不管是歌星、演員還是主持人,就更要表現得積極一些。

  少則數十萬円,多則上百萬円,就像投名狀一樣,都得靠這種真金白銀的表忠心。

  松本慶子和鄧麗君也不例外,不管去不去,每個人也得充值一百萬円,意思意思。

  這也代表了她們的層次,不能跌份兒。

  還有那些財界人士,買的更多。

  當然,那就不是他們私人的使用了,而是用來送禮的。

  就像住友銀行的吉茂部長,就用一千五百萬円的公款購買了五十張價值三十萬円的禮品卡,作為對加賀這個老朋友的。

  而相對應的,就是加賀夫婦會以美容室來抵押,從吉茂的親兒子的手里貸款一個億,作為回禮。

  說白了,這種裙帶關系的關聯交易,不分國度,都是普遍存在的。

  這么一來,僅僅在一周之內,非常短的時間里伊佐子的美容室就擁有了二百多位較有身份的會員,收到的現金總值一億八千萬円。

  如果再加上不就之后就能到手的貸款一億円,別說流動資金不成問題了,就是他們馬上再去東京其他地方開一個分店,資金也足夠了。

  另外,伊佐子為店鋪選址定在自由之丘也真是明智之舉,這地方選得太好了。

  所謂自由之丘其實是位于東京都目黑區的一個高級住宅區。

  這里起伏的小山丘加上蜿蜒的河道以及別致小巧的洋房,使得這附近的景別于高樓林立的東京大都會,非常寧靜平和。

  同時,這里也是東急東橫線上人氣最旺的小資街區。

  素有東京小威尼斯、甜點森林、雜貨鋪王國的美譽。

  因為這里的街旁排列著大約上千家個性十足的小商店,商品玲瑯滿目,足夠花一天時間來閑逛的。

  幾乎每年票選日本女性心目中最理想的居住地,自由之丘總是榜上有名。

  所以能夠聚集在這里的人,除了附近高級住宅區里的夫人和小姐們,就是講究生活格調的文藝青年,和擁有體面工作的中產階層。

  那些靠體力謀生,囊中羞澀的藍領工人是不會出現在這里的。

  也就是說,顧客的質量無可挑剔,客源非常好。

而且別忘了,自從廣場協議  以來,由于匯率的巨大變動,日本人生活水平也在極速提高。

  據相關數據披露,從1985年到今年為止,短短的一年半時間,日本人的家庭資產已經平均上漲了兩倍。

  所以說,如今雖然日本人的思想中還普遍存有上流意識和階級區分。

  但從消費能力上看,像以前那樣懸殊的情況已經不存在了。

  如今的日本人,消費高定的服裝和配飾,已經變成了普遍流行,普通人也能參與其中。

  街上的女生,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兩件世界級的奢侈品大牌服裝或者包包,LV,愛馬仕什么的,在這里就跟地攤貨一樣隨處可見。

  還有幾十年后價值六十萬円到八十萬円的香奈兒的提包,此時才不過才二十萬円。

  就連日本的高中生憑借打短工的收入,也能買得起這樣的奢侈品。

  實際上,最近這幾年,幾乎全世界的大牌產品都匯聚到日本來了,而且還讓人覺得非常便宜。

  這種大環境下,在日本似乎看不到窮人,哪怕看起來打扮一般的普通人,手腕上往往也有百達翡麗或者勞力士這種手表。

  雖然不少都是工薪族舔狗用小額貸款買來的吧!

  但只要能弄到錢買得起,本身也說明了大眾的消費能力。

  那么伊佐子的美容室一開張,哪怕收費較高,也是絕對不會缺少客人光顧。

  反而因為選址的正確,很快便贏得了聲譽,獲得了大批顧客的關注。

  再往后就是如何使那些自命不凡的人感到滿足了。

  不過光是靠技術好可實現不了這一點,關鍵的訣竅在于怎么滿足顧客們的虛榮心。

  還別說,在這方面,伊佐子的美容室倒是具備很特殊的優勢。

  一是除了開業慶典上伊佐子公開宣稱的外國技師和一流的設施之外。

  她的美容室里為了接待高貴的客人,還特設了頭等艙服務部門。

  本身就是富貴太太的伊佐子其實很懂得特殊人群的心理。

  她做出這樣有別于大多數店鋪的安排,既保護了客人隱私,又能讓其感受到貼心人性化的服務。

  二就是眾多明星和藝人的會員群體,也會時不時因為伊佐子的邀請過來坐一坐。

  哪怕不在這里做頭發或者做美容,只需要他們公開露面,喝上一杯茶,就能讓普羅大眾很輕易地在光臨伊佐子美容室的時候獲得心靈上的滿足。

  也正因為任何一個顧客,都有極高的概率在這里遇見的自己的偶像,許多小報記者也把這里當成了趴活兒的地方。

  以至于許多人盡管明知這是店里的經營手段,可就是難以抗拒明星的魅力,為了追星前仆后繼前來消費,來送錢。

  如此,伊佐子的美容室生意興隆,也就成了必然,不火是不可能的。

  而這種欣喜之情和一張張福田渝吉收入囊中的快慰,自然在這對夫婦的心目里,都會轉化為對寧衛民的感激之情。

  最后則又通過加賀臺長之手變成了TBS的資源。

  就拿電視劇《紅樓夢》來說,按類別分類應該算在大河劇里。

  這個受眾群體一般都是歲數較大的中老年人,平均歲數在四十五歲以上。

  所以寧衛民考慮到這一點,就跟加賀申一郎商量怎么才能拿到更好的播放成績。

  最終靠加賀申一郎拍板,拿到了從四月到十二月每周一的晨間劇時段。

  是的,電視臺播放節目也是分時段的。

  像是專攻家庭婦女和老年人的晨間劇劇場,一般就放在早上七到九點鐘。

這時段家庭婦女們剛送了老公  孩子出門,時間比較閑。

  而老人的睡眠時間要少的多,又習慣早睡早起,這個時間也喜歡看電視。

  而且也要知道,日劇一般分春夏秋冬四季,三個月一季,一季十二集左右。

  也就是一周一集,邊拍邊播。

  因為寧衛民賣給TBS的《紅樓夢》卻有三十六集之多,這一下子就年底見了。

  至于為什么是周一的晨間,而不是其他時間,也有獨特的考慮。

  加賀申一郎給出的解釋,就是NHK電視臺每周日晚九點都會播放大河劇,現在播出的正好是松本慶子錯失的那部《春之波濤》。

  那么這些觀眾第二天清晨可能不會那么快從歷史氛圍中走出,這個時候再看一部歷史劇,因為時間銜接的關系,或許就會有更多的耐心和包容。

  對此,寧衛民也是深以為然。

  應該說,對于一部來自華夏的電視機劇,加賀申一郎能為他安排到這個時段已經非常夠意思了。

  如果《紅樓夢》的收視率太差,他也是要冒一定風險來承擔的。

  不過幸好寧衛民財大氣粗,壓根他就不在乎錢。

  于是加賀申一郎不僅收了寧衛民三千萬円的費,為他在現在播放的晨間劇后,以及周二晚黃金檔日劇后,專門插播為《紅樓夢》為時三十秒的片花。

  以這種形式提前預告這部來自華夏的大河劇即將播出的時間,以求到時候能吸引更多的觀眾。

  而且在得到寧衛民保證,如果有商退出,他會自己出錢彌補晨間劇損失的承諾后。

  加賀申一郎甚至還為寧為民爭取了十分鐘,讓他可以錄制一期對于《紅樓夢》這部電視劇簡要說明的節目,在《紅樓夢》正式播出的當天于正式內容前播出。

  完全可以說,加賀申一郎的確盡了他最大的努力,在他自己能力范圍之內給了寧衛民最大的關照。

  雖然他們之間的友誼是赤裸裸的利益基礎,但說心里話,哪怕最終結果真的不理想,寧衛民也怪不得加賀臺長,只能從其他方面找原因了。

  不過話說回來,寧衛民也不是蠢蛋。

  通過電視劇《紅樓夢》的文本精翻和配音制作工作,他也和日本的「紅迷」東京大學教授伊藤漱平有過多次交流。

  并且從中了解到,《紅樓夢》在日傳播可謂「冰火兩重天」——既獲「厚遇」,又遭「冷遇」。

  所謂「厚遇」是是翻譯的繁盛。

  日本的《紅樓夢》翻譯始自1892年森槐南摘譯的第一回楔子。

  其后125年來,據伊藤漱平所知,生了摘譯本12種、編譯本12種、節譯本3種、轉譯本1種、全譯本10種,總計38種譯本。

  并且因為巖波書店、平凡社等大型出版社的大力,在許多喜歡華夏文化的日本知識分子中誕生出了一批忠實的「紅迷」,雖然數量不多,但極為癡迷。

  而所謂「冷遇」則是相較四大名著里的其他三部而言,《紅樓夢》知名度偏低、讀者偏少、讀者面偏窄。

  日本的普通讀者大多知曉《水滸傳》、《三國演義》(日本稱為《三國志》)、《西游記》,但對《紅樓夢》卻知者寥寥,知道的多為有過漢語學習或研究經歷的知識分子階層。

  持續研究此書的更是少之又少。

  其他三部名著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很容易吸引一般讀者,《紅樓夢》卻并非以情節取勝。

此外,《紅樓夢》將中國語言文字的美用到了極致,大量諸如諧音、雙關、拆字等對漢字音、形、義的出神入化的運用,乃至各類文體、風格不一的韻文等,即便是最好的譯本,即便是  伊藤漱平這樣的日本「紅樓泰斗」也很難還原其中效果。

  讀者的審美享受從而會大打折扣。

  但最最關鍵的,還是日本有一部和《紅樓夢》極為類似的經典作品《源氏物語》。

  這部描述的是平安時代的貴族生活,還影射了當時日本的皇權和政治斗爭,且成書比紅樓要早。

  所以就像華夏人眾看《紅樓夢》者眾,對于類型差不多的《源氏物語》就沒有了多少興趣一樣。

  在日本,看《源氏物語》的人,卻不知《紅樓夢》者,也一樣是很多的。

  也正因如此,雖然伊藤漱平肩負著紅樓夢的日語翻譯職責,而且也很歡迎這部電視劇能在日本全國性的電視臺播出。

  但從他的角度來看,也很客觀地認識到了這部電視劇推廣不易,提前給寧衛民打了預防針。

  至于他認為《紅樓夢》里最易被日本人接受的,是《紅樓夢》的無常思想與日本人傳統觀念中根深蒂固的審美意識——無常觀是契合的。

  而對于這位學者的忠告,寧衛民不但非常的感激,而且也總算來得及在電視臺的推廣之前,能夠對癥下藥再做出一些調整。

  首先,《紅樓夢》片花的就得換了,不能像他開始計劃的那樣,以《四大名著》為噱頭,宣傳這部電視劇里的華夏美學。

  而是得把《源氏物語》拉上,告訴日本人,這是華夏的《源氏物語》,是三角戀的愛情故事。

  盡量通過兩部作品的類似之處,才能讓日本人更容易接受。

  其次,于此同理,加賀臺長爭取的十分鐘介紹短片當然也得這么改了,寧衛民決定就邀請伊藤漱平以譯者的身份,以《源氏物語》和《紅樓夢》的共同處,與不同處錄制一個科普節目。

  最后,為了以更高的效率更有針對性地爭取更多的日本觀眾。

  為了播出之后,能盡量多些人說說好話,寫寫捧場的劇評。

  寧衛民還決定從現在開始,到這部劇在年底播放完,除了要通過伊藤漱平的人脈,以惠文堂書店的名義把日本的「紅樓迷」們組織起來,在壇宮搞搞聯誼會。

  此外,他也打算跑跑日本國立大學里那些開漢語課和相關歷史專業的院校,去舉辦以《紅樓夢》為主題的文化交流活動。

  到時候,他除了會帶去《紅樓夢》的錄像帶,在大學里播放給感興趣的學生們看,除了請專業性的日本「紅迷」來講評。

  他也會帶著壇宮的人去現場制作糖畫、面人、做民樂表演,甚至贈送糕點禮盒,做幾道《紅樓夢》里面的菜色。

  他就不信了。

  吃了拿了,這些人還敢說《紅樓夢》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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