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座壇宮飯莊開業的第四天,餐廳上座率有了更加顯著的提升,一下達到了平均五成。
單日的營業額也驟然飆升到五百多萬円。
這主要得益于開業慶典邀請過的一些賓客,開始了二次光顧,真正成為了回頭客。
還有一些通過電話預約到席位的客人也到了他們大駕光臨的時間。
尤其是晚上,上座率明顯要比中午人多不少,已經接近六成多了,這也是個極好的現象。
因為普遍來說,銀座這地方的餐飲業,其實中午不計較花費的商業宴請比較多,是要比晚上忙碌的。
但寧衛民的銀座壇宮因為是新興事物,在這方面就有點吃虧。
別忘了,日本人可是很保守的,許多企業其實沒有多少貿然嘗試新鮮的勇氣。
尤其越是重要的商業宴請,就越需要可以盡在掌握的場面,寧肯不出彩,也不需要驚喜。
何況銀座壇宮的店面和位置也有點問題。
躲在幾家奢侈品店聚集之處,招牌掛在二樓,只露出個小小的通往二樓的入口,不大好找。
這么一來,銀座壇宮中午買賣不夠好也是正常的。
只是話說回來,相對于更要清淡的晚間,居然壇宮的營業額能夠超過本應顧客更多的午間。
這無疑也代表了壇宮的菜色是受到許多顧客私人認可的。
大概有許多人都愿意在私人時間光顧品嘗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想也知道,既然都能在晚間吸引這么多顧客,那中午的營業時間,壇宮早晚也會追上來的。
正所謂,好飯不怕晚嘛。
這句話,眼下既可以放在這些顧客的身上,也能用來形容銀座壇宮美好的未來。
其實如果不是寧衛民當初買房時要求越大越好,導致銀座壇宮營業面積過大,有足以接待四百位的顧客空間。
要換成別的餐廳,按照通常一二百人的接待規模,此時餐廳就已經應該進入滿座的狀態了。
所以要是客觀評價銀座壇宮的買賣,還是該看營業額。
兩萬円左右的人均消費,單日創造出五百萬円的營業額。
這在廣而告之,還無法依靠互聯網,做商業推廣只能通過傳統媒體的時代。
尤其對于開在銀座的頭一家中餐廳而言。
毫無疑問已經算是開門紅,屬于前所未有的好成績了。
寧衛民確實應該為之感到驕傲和欣慰。
尤其眼前形勢一片大好,餐廳顧客光臨的勢頭不減,良好的口碑卻依然在發酵。
這顯然還不是銀座壇宮營業額的天花板。
寧衛民完全有理由對于親造的這家餐廳的未來抱有更加樂觀的期待。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的銀座壇宮將穩坐東京第一中餐廳的寶座,很快還將成為日本第一中餐廳。
然而世上的事兒還就這么邪性,偏偏這個時候還就鬧出了讓人意想不到的幺蛾子。
開業僅僅四天,4月24日中午,突然有一份小報猛然報出了一則不利于松本慶子和銀座壇宮的消息。
該報宣稱松本慶子在銀座開了一家華夏宮廷料理為特色的高檔餐廳,但其名下所持有的股份充滿了異常的情況,顯示出諸多可疑之處。
一是松本慶子所持有的股份,在政府的“登記薄騰本”備案資料中,所顯示的變更時間很有問題。
僅僅距離餐廳開業十幾天而已。
這表示松本慶子入股的時間很急切,她這個股東可以說是臨時上馬。
二是松本慶子的股份是純粹贈予所獲,實際上其個人分文未出。
雖然其所持有股份不多,只占百分之五的比例。
但是該餐廳位于銀座,經營面積很大,雇員也不少,光廚師就有二十幾人。
遠超一般餐廳經營的規格。
擺設裝潢都很高級,投資成本巨大,其中光用于裝飾的藝術品,價值就難以估量。
何況開業之后更是買賣興隆,人均消費也很高。
根據商界人士的評估,即使不考慮長期收益的分紅,松本慶子所持有股份價值應在八千萬円左右。
而估算出的這個數目,已經遠遠超出了松本慶子最紅的時候給名牌企業做的兩倍。
該報最后還指明一點,說松本慶子前幾年因為紙巾靈異事件,已經成為所有商家的棄兒。
從此就很難再接到代言的工作。
如果再考慮到這家宮廷料理餐廳似乎具有一定華夏官方背景。
不但開業當天有華夏官員出席,投資方里也顯示出共和國國有企業和機構的名字,這件事就更耐人尋味。
畢竟松本慶子前幾年經常代表日本影人前往共和國,與華夏的社會名流過從甚密,其中也有不少達官顯貴,政府官員…
媽的!全是誅心之言啊!
寧衛民越看越氣,這篇報道寫得也忒下作了!
這份報紙的記者極擅魚目混珠,講故事的能力超強。
僅僅憑借一些能夠查到的公開資料,加上主觀臆斷羅列的半真半假的事實,就能拿這些所謂證據來引導公眾的心理,往松本慶子身上潑臟水。
好像她成為銀座壇宮的股東這件事里藏著多么骯臟的交易。
寧衛民草草看完文章,迫不及待就去看刊頭。
他倒要好好看看是哪家報社,然后記在自己的小本兒上。
沒想到看了更可氣。
敢情這家報紙就是他前幾天早已經在心里拉黑的《日本體育報》。
這真是冤家路窄啊!
當初早就看出這家媒體居心不良,沒想到才這么幾天,干脆圖窮匕見了。
寧衛民干脆“蹭蹭蹭”,幾把就這份報紙扯了個稀爛。
可話又說回來了,氣歸氣,做為一個受過互聯網洗禮過的家伙,寧衛民從來不敢小看輿論。
他見識過無數次大型事故翻車事現場。
知道不管什么位高權重人,一旦淪為千夫所指,激起了民憤。
哪怕是莫須有的罪名,也承擔不起相應的后果。
弄不好就會社死,喪失所有的一切 而媒體又專撿軟柿子捏,所以一旦成為被媒體落井下石,群起攻之的目標,那活著會比死還難受。
而且越有名望的人越慘。
于是與生氣相比,還是趕緊想辦法把事態控制住,別讓這負面影響繼續擴大才是。
否則別說松本慶子和銀座壇宮的名譽都會嚴重受損,萬一這件事要傳到了大使館的耳朵里,引來大使館方面的關切,就更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連這么點小事都辦不好?
大使館幫忙站臺居然還惹出了丑聞?
今后他還怎么好意思以后再求人家幫忙撐場面啊?
所以說,寧衛民絲毫也不敢小覷這件事,抓緊時間就展開了危機公關。
第一件事當然就是聯系松本慶子。
除了告訴她發生了什么,統一戰線。
寧衛民還讓她不要著急,先找地方避開記者,暫時先不要在公開場所露面,更不要回應相關問題。
最后特別囑咐了一點,如果她的事務所那邊打算采取什么行動,一定先和自己打個招呼。
而緊跟著第二件事,寧衛民就去聯系了自己的律師。
打算派遣律師代表自己與《日本體育報》就這篇報道進行協商。
希望能打著華夏大使館的幌子,借助官方名義施壓報社,盼著對方有所顧忌,能讓此事到此為止,偃旗息鼓。
可沒想到的是,律師馬上就給寧衛民上了一課,居然告訴他這種事絕不能這么處理,這個辦法萬萬不可行。
敢情由于日本的美國爸爸認為,當初日本之所以干預發動戰爭,與日本媒體受日本政府控制,給全民洗腦脫不開關系。
為了避免這種事再度發生,戰后美國就制定相關法律,要求日本的新聞媒體只能民營。
如今日本的各大媒體不但不受政府控制,名義上還有監督政府的責任。
所以日本的媒體,理論上連本國政府都可以不尿。
政府也不敢因為報紙的負面報道就下令逮捕和搜查。
遭遇批評的政客們如果不高興了,往往也就抗議一下,要求媒體道歉,走走形式罷了。
想用華夏官方名義施壓,怎么可能奏效?
反而落人口實,讓人相信這件事里真的有問題,惹來更大的麻煩。
律師給寧衛民的建議就是,要來硬的,就找別的媒體跟這家媒體打口水戰。
要來軟的,就是登門好言好語的跟對方商量,看看對方愿不愿意做條件交換。
換句話說,也就是破財消災。
常言道,聽人勸吃飽飯。
當了解到日本特殊的情況后,寧衛民登時就打消了強硬的態度。
只是讓人欺負成這樣了,還得賠笑臉由著別人開價,也確實夠屈辱的。
寧衛民實在心有不甘,學韓信去鉆別人的褲襠。
可問題他也清楚,如果采取另一種硬氣的方式,要跟這家報社打口水戰也不劃算。
不為別的,這種事兒本身就對他們不利。
他讓松本慶子來擔任股東,雖然不存在經營上的惡意,只是為宣傳考慮的臨時起意。
可確實也是內幕交易,更是人情交易,根本沒法辯解,只能越抹越黑。
還真有點怕別人窮追猛打,繼續深挖下去。
何況民眾都有仇富心理,本就樂于見到高高在上的人出糗,哪怕他們特別清白,就是被冤枉了又能怎么樣?
能夠娛樂大家就足夠了。
反正媒體代表的則是大眾輿論,這就是法不責眾的事兒。
罵了你也就罵了,無須道歉,更沒有內疚。
要不怎么媒體會有“無冕之王”的雅號,背地里又會被稱為“合法流氓”呢?
讓他們犧牲自己,讓罵他們的報紙得流量,這事兒琢磨起來也挺虧。
所以無論怎么看,這件事要翻騰起來,只能如了報社的意,還是息事寧人才是符合寧衛民一方利益的。
最好就是能這件事能慢慢冷卻,隨風而去就好了,雖然不大現實…
然而就在他無比猶豫,挖空心思在人際關系里尋找能影響這家報社的可能性時。
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天這件事就徹底失控了。
讓他再也沒有了觀察觀察的心思,到了必須盡快采取行動,挽救事態的地步了。
因為還是這家報紙,居然又報出了一堆有關松本慶子的照片。
那是開業慶典的第二天,松本慶子去酒店和忙中脫身的寧衛民再度幽會時,被人拍下來的。
照片中的松本慶子在銀座三井花園酒店大堂里出現,先在餐廳小坐,然后從餐廳走出去商場逛了一會兒,然后上了酒店電梯進入客房樓層的照片。
雖然幸運的是,寧衛民沒有暴露。
所有照片都只是關于松本慶子一人的,沒有實際證據讓記者對她的私生活進行指責。
可撰文的記者非常的狡猾,他不直接寫明自己的懷疑。
只附文說,當天松本慶子到達酒店不是參加任何活動,沒任何人接觸,她只是在餐廳里小坐了一會兒,看了一眼尋呼機顯示的信息就上樓了。
跟著就在這篇文章的下面刊登了另一篇有關社會現象的花邊新聞。
說目前許多上層名流出軌,不去情人旅館,更中意高檔酒店。
其實不是因為貪圖享受,而是因為高檔酒店更具有隱蔽性。
因為可以先讓女方在一、二樓的商店街閑逛,男方到酒店前臺開房間領取鑰匙。
然后再把房間號碼告訴女方。
那么過了一會兒,女方直接上樓即可。
而且因為兩人沒待在一起,所以即使女方被人發現,也只會被認為她是在逛街。
不能不說,這份報紙可太壞了。
用這種版面上兩則新聞對比暗示啟發讀者的想象力,調動讀者的思維去猜測松本慶子出現在酒店的目的。
表面上是什么都沒說,可實際上也都等于什么都說了。
相信只要看過這份報紙的人,一定會受到報紙的影響。
傾向于相信松本慶子來酒店就是為了偷情找男人的,而且還是不能暴露的不倫關系。
許多人都把《日本體育報》一先一后兩份報道聯系起來,去猜測松本慶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富豪的外室。
許多影迷深感受傷,痛斥松本慶子輕浮又自私,傷害了他們的感情。
要求松本慶子趕緊就此事說明情況,對公眾道歉,并宣稱要抵制松本慶子開辦的餐廳。
盡管此事件還沒有真正定論,但在廣大憤怒值爆棚的影迷心目中,松本慶子已經是一個喪失道德,寡言廉恥的人了。
許多大概早就對松本慶子眼紅嫉妒的圈內人,也開始借助其他報端對這件事評頭論足。
有人假意惋惜,替松本慶子可惜。
說明明條件那么好的一個女演員,居然自甘墮落,本應該可以在影壇上走得更遠的。
還有人輕蔑表示,原本就是靠出賣色相成名女人,做出這樣不名譽的事兒,又有什么意外的?
還說松本慶子獲得獎項的角色都是本色演出,本質上就是那樣妖艷放蕩,愛慕虛榮的女人啊。
并且嘲笑找她合作開辦餐廳的人,真是瞎了眼。
更有《火宅之人》劇組的人乘機補槍。
重提深作欣二和松本慶子前段時間因為拍戲鬧出來的矛盾。
這下更坐實了松本慶子的理虧,倒把深作欣二當成了對影片質量負責,有擔當的名導演。
無形之中,松本慶子成了這部影片最失敗的選角。
恐怕需要對《火宅之人》一切不利于影片票房和沖獎的因素負責。
然而,反過來功勞卻盡歸深作欣二之手,使得這位名導演越發獲得影迷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