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新年的假期一共七天,是從12月28日開始到1月3日結束的長假。
1月4日是日本政府和各大企業上班的第一天。
不過在這一天,日本人主要的工作不是開會,也不是立即投入工作,而是要去神社參拜祈福。
要知道,在日本,“迷信”這個詞可不是貶義的,而是褒義的。
它寓意著遵循傳統文化,恪守古老傳承,寄托自己的希望,祈求家人安康,生意興隆。
正因為如此,日本人在新年上班的第一天,會非常認真虔誠地趕往神社。
而且從上到下,任何社會階層的人都是如此。
尤其作為日本的最高領導人,在這件事上是要起帶頭示范作用的。
按照從1967年就形成的規矩,時任日本首相的中曾根康弘,要從東京趕到八百公里之外的三重縣的伊勢市去參拜伊勢神宮。
那里供奉著日本國家的保護神,也是日本皇室的祖先之神——天照大神。
中曾根康弘以日本首相的身份去參拜,既是為了祈求國泰民安,表達對皇室的尊重,也是為了祈求自己新一年的執政能夠取得更好的政績。
至于日本的老百姓當然不能和首相比。
也沒必要跑那么遠,非去參拜天照大神。
作為普通人,在各自居住的地方參拜祈福就可以了。
在東京,有一個神社在1月4日是最為熱鬧的地方,那就是神田神社。
神田神社位于東京都千代田區,距離秋葉原電器街不遠,供奉著神田明神。
據傳,在公元1600年“關原合戰”的時候。
德川家康于決戰當天,他率領的東軍就是在神田神社舉行了祈禱,才會大獲全勝,取得了日本的霸權。
所以此后,神田神社作為江戶,也就是東京的保護神,開始受到東京民眾的敬仰。
要套用華夏的概念,這基本上就相當于東京的城隍了。
因此東京各大企業人士在1月4日都要來這里參拜。
尤其是上市公司的一千多名老總和主要干部,今天一個不缺,都是組團集體趕到神社參拜的。
他們祈求日本經濟在新一年里能夠蒸蒸日上,美國爸爸能高抬貴手,股市能夠掉頭向上。
而松本慶子雖然身為藝人,也一樣不能免俗。
畢竟整個事務所都是圍繞著她來工作的,有七個人的生計要靠她來養活。
那么作為事務所的法人,她就不能只為個人考慮,為了下屬們安心工作,她也得去神田神社湊個熱鬧。
所以和寧衛民結伴旅行的事兒還不能說走就走。
考慮到1月5日,她還得去事務所安排一下。
那么他們真正可以動身出行的日子,就得放到1月6日了。
居然要和松本慶子一起去旅行了!
真像是一場夢啊!
旅行中會發生什么呢?
著實令人期待不過啊…
不過至今為止也就到了牽手的程度,還沒真正的親過抱過呢。
真要從共用餐具到共用枕頭的地步,這中間需要克服的困難顯然還不少呀…
1月4日上午十一點,寧衛民就這樣怔怔躺在自己的床上暢想著。
任由陽光透過白色的窗簾放肆地灑進來,灑在他凝望著墻角出神的臉上。
盡管他的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了,連一點虛弱和不適的感覺都沒有了。
甚至就連這一覺也是睡到自然醒,足足沉睡了十一小時,可他還是懶懶的不想動。
因為他的心思全在幻想和松本慶子未來在旅行中的所發生的事情上。
期待與渴望,還有對于“云鬢花顏金步搖”的胡思亂想,讓他變成了一個魂不守舍,舍不得離開自己床鋪的大懶蟲。
雖然還沒有過“芙蓉暖帳度春宵”,可他也感同身受的有了“春宵苦短日高起”的滋味,只想著“從此君王不早朝”了。
沒出息!
真沒出息!
又躺了五分鐘,連自己都覺著自己要往“荒淫無度”的方向墮落了。
于是寧衛民把心一橫,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還是懶洋洋的下了床,走向了洗手間。
但就正在他洗漱到一半時候,玄關處的電話響了。
他又不得不匆匆漱了漱口,下意識的拿著條毛巾就跑出來接電話,連嘴上的牙膏都沒來得擦去。
不怕別的,就怕是政府部門找麻煩的電話。
畢竟頭兩天,他名下的房產剛搞出了安全問題。
要萬一有什么事兒沒處理好,不能留在日本,可就麻煩大了。
“身體怎么樣了?還有不舒服嗎?”
還好,一接電話,發現是松本慶子,寧衛民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下意識地輕咳了兩聲,這才安心接通電話,并用毛巾擦去嘴上的牙膏。
“沒有,挺好的。你吃飯了嗎?”
“時間還早了一點。不過我和人約好了,一會兒要去很高級的地方用餐呢。你要不要一起來呀?”
松本慶子的語氣不緊不慢,但寧衛民能聽出潛臺詞,她是在開玩笑。
于是,也就將計就計,故意逗她。
“好啊。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哎?你真的想要過來嗎?路程有點遠呢。”
松本慶子果然吃驚了。
“沒關系,你都開口了嘛。說吧,我這就叫出租車。”
這么一說,松本慶子只能說了實話。
“不好意思,我…剛剛是開玩笑的。其實…不太方便的。因為都是女藝人的聚餐會,沒有男性。有些還是行業前輩…”
可寧衛民卻沒點到為止,居然又逼進了一步,故意顯得很輕浮。
“那我就更想去了。你不是說過可以帶我看有名的演員嗎?倍賞千惠子有沒有?栗原小卷有沒有?”
“抱歉,這次真的不行。如果想見她們的話,我另找時間為你安排好不好?”
從話筒中察覺到松本慶子的語氣,除了緊張情緒,居然還有了失落。
寧衛民不禁哈哈一笑,這才說,自己也是開玩笑的。
“不逗你了,我心里的明星始終只有你一個呀。慶子,除了你之外,任何女演員,我都沒興趣。所以請別生氣,安心去聚餐吧。”
電話里,松本慶子立刻嗔怪著笑了。
但顯然并不介意,而且半點也不覺得這種幼稚的玩笑無聊。
“那你一會兒也去找家餐廳吃飯吧。不要總為了省事,吃那么簡單。多吃點滋養的東西,尤其是蔬菜和水果。”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
“你又客氣…”
“不是客氣,是怕被寵壞,還沒有人對我這么好過…”
“會么?我覺得自己還做的不夠呢…”
就這樣,又進行了好一陣只有他們兩人才會覺得有趣,卻完全能把局外人甜死的噓寒問暖。
松本慶子才想起打這通電話的真正目的。
“對了,還有重要的事兒沒說,差點忘了。有關旅行的目的地,我還想問問你的意見。我們先去金澤好不好?那是靠近日本海的一座古城…”
寧衛民當然沒意見,反正他對日本也不了解,干嘛不聽對方的呢?
“我沒意見。就去金澤好了,我很感興趣。”
“那…我們開車去好不好?”
“好啊,都聽你的。”
簡單幾個字,讓松本慶子無限滿足。
女人一輩子,其實求的不外乎就是愛人的體貼。
對女人來說,一切都沒有這件事受用。
“還有件事,能不能…辛苦你外出一趟,去買些水,還有吃的、用的東西?”
“哎呀,慶子,你怎么也這么客氣呀。這樣好了,你就把你想要的都告訴我,我這就拿筆記下來…”
“好,那我們誰也不要再客氣了。”
“早該如此了。”
“我是認真的。我可以做到的,可你能做到嗎?”
“你在懷疑什么?我當然可以的。”
“好,說話可要算話啊。聽我說,我需要你幫我買…”
就這樣,松本慶子一邊說,寧衛民找來了紙筆,一邊記下。
然而當她記完了要買的東西,松本慶子也沒住口,而是話鋒一轉,又故作輕描淡寫地說。
“在你書桌的抽屜里,我還放了一張銀行卡。密碼是14106。你記好了,去買東西就用這張卡里的錢好了…”
心態正在極度放松的寧衛民,可絕對沒想到松本慶子居然會來這么一手。
吃驚之余,男人的自尊心不免有點感到受傷,他馬上抗議。
“不,我有錢,我有足夠的錢。你沒必要這么做…”
可盡管如此,早就布好語言圈套的松本慶子卻死死抓住了他剛才的承諾說事兒。
“怎么了?剛才還說自己能做到呢。居然這么快就反悔?你的話,我真的還能相信嗎?”
寧衛民登時為之語塞。
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上了語言圈套,想起了《倚天屠龍記》里殷素素告誡張無忌的名言——“孩兒,你長大了之后,要提防女人騙你,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會騙人!”
金大俠,誠不欺我啊!
但可氣歸可氣,偏偏松本慶子又是那么的會哄人。
即使從情感的角度出發,她也完全堵死了寧衛民拒絕的可能性。
“你要是拒絕,當然可以,可你知道這銀行卡的密碼數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嗎?”
“我不知道。”
寧衛民對這個問題還真答不上來。
他只是憑直覺猜到了,應該是與日語有關的數字密碼。
而且他還懂得,一個女人如果讓一個男人猜一個問題,往往是愛慕的信號。
換言之,讓男人先猜,而后自己給出答案,這應該是女人天性里的示愛方法。
所以即便知道,也應該說不知道,這才是較為聰明的做法。
果不其然,電話里的松本慶子,一字一句的說,“那我告訴你吧,這些數字的意思是‘我愛你’”。(
然后極其委屈地反問他,“現在…難道…你還能硬起心腸拒絕我嗎?你真的要拒絕我的感情嗎?我可是會傷心的…”
寧衛民當然無法拒絕。
如此一來,沉默了好一陣,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消受了。
“那…那好吧。謝謝了…”
“這就對了。就當成你自己的錢,別想那么多…我要掛了。”
聽著松本慶子的語氣瞬間輕快起來,甚至是帶著點小得意掛斷了電話。
寧衛民內心五味雜陳,他靠在墻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一直放在耳旁的話筒傳出的嘟嘟忙音,伴隨他難以平靜的心跳,也仿佛讓話筒成了一臺電極,把灼熱的電流源源不斷通遍他的全身。
過去,他總以為娛樂圈里的人全是功利動物,每個人都只喜歡浮華的。
男女關系混亂至極,根源全在利益交換。
無論男的騙了女人,還是女人給男的帶了綠帽,全是咎由自取,是他們活該。
這些倒霉的人,只能怪他們自己欲望太多太貪,智商情商不夠。
這也是為什么他一直沒打算跟國內的女明星交往,他對這個圈子是有成見的。
但自從意外和松本慶子相識,他的這種想法就開始變了。
因為松本慶子不但一下子就迷住了他,也因為慶子絕對不是個拜金的女人。
而且還非常謙虛聰慧,善解人意。
越是接觸長久,就越能發現她身上的優點。
所以時至今日,寧衛民再說不出這種殘忍的觀點,刻薄的論調。
那太絕對了!太偏激了!
而他現在非常確信自己的確是戀愛了。
不光只愛松本慶子的皮肉,也愛對方的性情和品性。
愛她對待生活和事業的態度,以及這份敢于為愛付出的勇敢和執著。
就這樣,當走進書房拉開抽屜,真的找到那張銀行卡后。
寧衛民拿在手里仍舊免不了仔細玩味,反復揣摩了許久。
但更沒想到的是,當他隨后去了銀行營業廳,去查看卡里余額的時候。
居然一個沒留神,又被感動了一把。
因為這張銀行卡被塞進ATM機后所顯示出的賬戶余額,不但依然是那個能夠表達愛意的神奇數字,而且還大得驚人,遠超寧衛民的個人預計!
14106000円!
說實話,要照寧衛民想來,卡里能有個百八十萬的就很可以了。
但事實是,竟然卡里是一千四百多萬!
這讓他當場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幾乎難以把持。
他來東京的日子,其實已經不算短了,對日本社會環境的方方面面也算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所以他心里清楚,這筆錢不但相當于普通日本白領四年的收入,也幾乎相當于松本慶子一部電影的稅后片酬了。
哪怕在東京,也無疑是一筆大錢了!
更別說他還了解松本慶子,知道她并不是個花錢大手大腳,貪圖享樂的女人。
何況松本慶子自己本身,在財務方面也存在著一定的麻煩。
否則當初她就不會想去要賣房了。
這樣的情況下,她居然還給了自己這么大一筆錢,任憑自己隨意取用。
這說明什么呢?
想到這兒,看著ATM機的電子屏幕,寧衛民不禁心里一陣唏噓,一陣激動。
果然,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看來,慶子也是真想要把他寵壞了…
然后他就做了一個決定,這張卡里的錢,一分他都不會花的。
而且他轉身就打電話給了自己的股票經紀人——野村證券的佐川建一。
說自己想以個人名義再單立一個賬戶,還希望能購買一些阪和興業的股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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