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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九章 面子功夫

  寧衛民在這次見面會上的亮相,本質上是一次精心策劃的華麗表演。

  皮大衣、腕表、現金、禮物、甚至是跟天壇園長借來的皇冠車,都是他刻意選擇安排的結果。

  導演加主演,都是他自己,連談話技巧也是經過私下演練和自覺彩排的。

  除此之外,還能稱得上的演員的人,也就是“壇宮”幾個服務員罷了。

  頂多再加上連車一起借來的司機而已。

  但這些人就連配角也算不上,在這場戲里頂多是“群演”的定位。

  至于其他人,雖然也是這場戲的參與者。

  但他們最重要的身份,其實是這場戲的受眾。

  說白了,寧衛民演戲就是給他們這些人看的。

  為什么要這么干?

  答案只有一個,就是充面子。

  在對華夏文明有一定了解的外國人心目里,共和國的人普遍好面子,被認為是一種極其虛榮的表現,是一種不自信下衍生的通病。

  寧衛民不能否認,有很多人的情況確實如此。

  但他不是,像他這么做反而是有實際意義的。

  這就如同他在“壇宮”的辦公室里,刻意展示出名人名家的書畫一樣。

  如同他把自己和外國大使,知名演員,上級領導的合影掛了一墻的“布景工程”一樣。

  都是他在通過面子功夫來展示權力的形象。

  通俗的說,也就是展示他和權力的關系,對外表達他能聚集的能量。

  正因為理屈詞窮,宋主任一下變成了康術德恰才的模樣。

  他沉著臉,皺著眉,閉著嘴,只言片語都說不來了。

  連那老師傅也是目瞪口呆,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最慘的是,他們就連拖延片刻,仔細思量一下也做不到。

  因為康術德根本就不給他們留細琢磨的工夫。

  這老爺子,盡管嘴上充著大度,替對方開脫。

  可實質卻是在擠兌人,步步緊逼。

  “哎,算啦。咱們其實犯不上為這點事兒較勁兒,越較勁越丟人不是?”

  “我知道,或許是送咱們店里好東西是太多了。您眼高,不大稀罕我這兩件,能理解。”

  “您真不想要了,現在直接言語一句,沒關系。您要是覺著開不了口,搖搖頭就好,我也斷不會難為您。”

  “頂多了,今兒東西我拿回去,繼續跟家扔著去。既然都扔這么些年了,再扔些日子怕也沒什么…”

  寧衛民在邊兒上看著這個樂呵啊。

  心說了,老爺子,您這真是以幾之長攻彼之短啊!

  誰搡誰啊?

  這倒打一耙,您玩兒的太溜兒了!

  誰打小鼓啊?

  這反咬一口,您都練得出神入化了!

  您可真是“特沒譜”的活祖宗啊!

  嘴里說著別人,自己把壞招兒都使盡了,就沒您這么欺負人的!

  不過樂歸樂,寧衛民也不是純粹看笑話,反倒是個挺合格的“托兒”。

  一見老爺子連欲擒故縱都用上了,又恰到好處來幫忙了。

  “大爺,大爺。他們不要正好啊。您不是跟我說過嘛,賣主兒有賣主兒的行路,關鍵是看買主兒識不識貨。他們既然沒這福氣,看來這東西還應該是咱們家的,這不算咱反悔。”

  “您還甭說,我忽然發現,這些玩意好像越擱越值錢,比銀行利息高多了。得虧您當初沒賣,要不咱就虧大發了。您說真要在家里再擱個十年,這兩件書畫是不是還得翻跟頭呢?”

  “東西是得修,可您還別為錢不湊手發愁。我有了個主意,您聽聽行不行?不是修復這幅畫最便宜嗎?那咱就先修這一樣兒。等修好了一樣,把這畫出手,再拿賣畫的錢修這幅字。”

  “這樣再怎么著,咱也能保住一樣啊。修復這段時間,咱們還能想想辦法湊錢,最好是一樣也不賣…”

  什么叫左右兩難啊,什么叫進退失據啊。

  宋主任現在有了至深的體會!

  要繼續報價吧,他覺得價格肯定就得超標了。

  店里他經手收來的書畫,還沒開過這么高的價兒。

  他會覺得很難跟店里交代。

  可要到此為止收手,丟不丟臉面暫且不說。

  兩幅書畫一旦錯過也許就終身就再難相見了。

  心里也確實有點不甘心和舍不得。

  剛才寧衛民這主意,出得確實要人命啊。

真要是人家決定這么辦,他今天就全是徹底白費,冤不冤啊  而且假如這兩幅字畫從此無聲無息徹底消失也就罷了。

  怕就怕十年八年后,落入什么知名的同行,或是業內大家的手里。

  一但再傳出容寶齋兩度失之交臂的內情。

  恐怕是會讓他自己和容寶齋都落個小氣或是不識貨的名聲,成為業內笑談啊。

  而就在宋主任腦子里亂紛紛轉悠著,始終拿不定個主意的時候。

  康術德又窺出了他的心思。

  那是一聲喟然長嘆,又給了重重一擊。

  “宋主任,您別這副表情行嗎?好像我們非要以次充好,盡著價兒的要,硬要占你們便宜一樣。您信不信,我要真找個私人,肯定比給店里劃算得多。”

  “其實之所以我不愿意給私人,愿意給你們。就是因為你們是行家,懂字畫,也愛字畫。我是覺得你們既然開口相求,把東西交給你們放心。”

  “哎,可惜好些事兒是強求不得。再怎么樣,我也不能隨隨便便就把幾千塊丟了。所以買賣不成無所謂,東西我也不勉強您要。可這事兒,咱們最后一定得說清楚了。”

  “您能不能給我句公道話?憑我這東西,即便要個萬八千的,不為過吧?哪怕這個價錢,你們店里收了,咱也不能說是買賣,咱得說是勻。是不是這個理兒?”

  此言一出,宋主任再承受不住了。

  康術德這話,那著實厲害啊。

  首先,私人的價錢肯定不止店里能給的數字,這是事實。

  真要出給私人,兩萬三萬都正常。

  碰巧了,四萬八萬的也不能說多。

  只是但是這種人現在很難找,有點不合法罷了。

  但最關鍵的,還是這個“勻”字,老爺子用得戳心啊。

  凡是行里人可都懂得這個字兒的份量。

  “勻”能當“買”或“賣”講,卻又不是單純的買賣。

  這個字里的內容更加豐富,那是帶著情理和人情味的一個詞兒。

  指的是猶言分讓,代表了一方求另一方割愛。

  既包含著求購者的尊敬和感謝,也有求購者對自己冒失要求的羞愧。

  倘若對方不同意割愛,可謂早在意料之中,求購者不能說對方的不是。

  如蒙相讓,那求購者就得千恩萬謝,必要從豐回報啊。

  所以既然是宋主任懇求康術德出讓在先。

  而且他還是一個勁的勸說,恰才很有點死乞白賴的意思。

  那么在這個前提下,也就定了這件事的是非與對錯。

  康術德是完全占據道德和情理的高點。

  宋主任卻是怎么說,怎么都沒理啦。

  他的感受,真是稀里糊涂就作繭自縛了,羞愧的還不如索性挨上兩耳光呢。

  “老先生,老爺子,您別這么說啊,我這還沒說不要呢?”

  “要不,您等等,您再坐一會兒。容我去打個電話去?”

  “您別急,我也不劃價了,等我回來,我一定給您一個確切的最終價格好不好?”

  見宋主任臉色煞白,如此作態,康術德和寧衛民是徹底吃了定心丸了。

  倆人都看出來了,宋主任恐怕要去請示領導。

  那等再回來,價兒必定會奔上走走啊。

  這還有什么不樂意的?踏實等著唄。

  說實話,就他們尋過的價兒,到頭的也就五千八。

  其實剛才的六千五就已經超了。

  再多要出來的,全是靠演技賺的。

  于是老爺子坦坦然,一揮手。

  “您請便,我等您。”

  “好好,快,給老先生沏杯茶…”

  宋主任安排了一句,轉身匆匆離去。

  而這句,基本上已經算是定錘之音了。

  因為到時候,康術德絕不會再矯情了,那肯定一口答應。

  這還有什么不樂意的?踏實等著唄。

  說實話,就他們尋過的價兒,到頭的也就五千八。

  其實剛才的六千五就已經超了。

  再多要出來的,全是靠演技賺的。

  于是老爺子坦坦然,一揮手。

  “您請便,我等您。”

  “好好,快,給老先生沏杯茶…”

  宋主任安排了一句,轉身匆匆離去。

  而這句,基本上已經算是定錘之音了。

  因為到時候,康術德絕不會再矯情了,那肯定一口答應。

  “您請便,我等您。”

  “好好,快,給老先生沏杯茶…”

  宋主任安排了一句,轉身匆匆離去。

  而這句,基本上已經算是定錘之音了。

  因為到時候,康術德絕不會再矯情了,那肯定一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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