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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醋溜兒

  八十年代,其實是個愛情被無限推崇,過于神化的年代。

  大概是因為生活內容太簡單了,也太枯燥了。

  又或許是瓊瑤的作品以及進口影視劇發揮了潛移默化的影響力。

  當代的年輕男女,幾乎就沒有一個人不把愛情放在生活至高點的。

  差不多人人都對愛情充滿了五光十色,不切實際的幻想。

  以至于在忠貞不渝的傳統審美的基礎上。

  這一代年輕人對感情的要求和期望越來越高,幾近理想化。

  是既需要戀人浪漫富有詩意,又要對方和自己一輩子白頭到老。

  還需要那個她(他)能夠和自己心有靈犀,無條件的理解和體諒自己。

  甚至他們堅信,真正的愛情可以打破一切世俗阻力的真空產物,是必須經受超乎尋常的艱難考驗才能得來的。

  尤其是京城的姑娘們,普遍還有個特質,那就是表面上是水,實則是火。

  看到電視里的愛情故事,她們最易于潸然落淚,自己又極易于憤憤不平。

  于是面對三角關系的愛情競爭,也就沒有幾個京城姑娘能夠輕易妥協了。

  大多數人都恨不得如同電視劇里演的一樣,要知難而上,拼死拼活地愛上一場。

  所以,盡管寧衛民是年輕人里少有的務實者。

  他懂得生活是多元的,對自己未來有著非常宏偉的規劃,壓根就不愿意在個人感情上投入太大的精力。

  他也始終嚴格要求自己,相當注意和身邊的姑娘們保持正常交往的范疇,免得自找麻煩。

  但他卻無法不讓別人東想西想,更沒法阻止別人對他心生愛慕。

  沒轍啊,世上不獨紅顏惹男人垂涎,小鮮肉也一樣招娘們兒惦記。

  這或許也是一種“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吧。

  總之,米曉冉和霍欣從一見面,就本能地充滿敵意,把對方當成是對自己最大的威脅。

  為此,她們倆情不自禁地在眼神、氣度、言語、措辭上,馬上展開充分交鋒。

  那真是言語如刀,句句見血!

  恨不得把對方給剁了包餡兒啊!

  不過或許是因為念書多一些的原因,顯然霍欣口才上要比米曉冉更有優勢。

  又或者是因為家世不同,在這樣的環境中,霍欣似乎比自慚形穢的米曉冉更能發揮出本身實力。

  最終,還是霍欣這位千金大小姐更勝一籌,說得米曉冉這個胡同妞兒當場飲恨離去。

  而寧衛民呢,根本就沒有去追的意思。

  因為在他看來,這場鬧劇完全就沒有道理和意義。

  這種情況下,為了避免造成更多的誤解,他當然不能去充當濫好人。

  更何況他本身也對米曉冉今天無理取鬧心存不滿。

  又何必非要委屈自己,主動追上去犯賤呢?

  那么米曉冉的失落和傷感也就可想而知。

  她委屈,羞憤!

  全把寧衛民當成了見異思遷,想攀高枝兒的陳世美!

  捂著臉跑回家后,這丫頭直接就回了自己屋兒,撲自己在床上,趴在枕頭上大哭起來。

  因為不想讓家里人知道,她連燈也沒開,是趁著家人看電視的時候,用枕頭捂著嘴哭的。

  等哭累了也哭乏了,枕巾枕套也都濕透了。

  于是,又開始“吭哧吭哧”搓洗上面的鹽堿沫子。

  那不用說啊,等到當下正在熱播的朝鮮諜戰電視劇《無名英雄》一結束。

  米師傅、米嬸兒以及米曉卉,自然都是被晾在院兒里鐵絲上的枕巾枕套嚇了一跳。

  因為他們完全沒有察覺,米曉冉是什么時候回的家。

  更琢磨不透,她干嘛大晚上的非要洗這些東西。

  不過話說回來,盡管霍欣成了勝利者,可她也沒有因此就痛快了。

  別忘了,女人對男人而言,美在含蓄,美在溫婉,美在嬌柔。

  而牙尖嘴利,得理不讓人,那只有負分,甚至會讓男人心生恐懼和忌憚。

  寧衛民又不是受虐狂,他可一點不想找這個刺激。

  更何況他也早就領教過霍欣數落人的滋味了。

  這好不容易才不用受這個罪了,他得多傻啊,再跟霍欣往一塊兒攪和?

  于是惹不起躲得起,腳底抹油,走為上策吧。

正是因此,等到米曉冉離去之后  寧衛民隨便敷衍了霍欣幾句,也就借尿遁之法,逃之夭夭了。

  這下可好,等一明白過來怎么回事,霍欣也是被氣得不行不行的了。

  身為勝利者的優越感全部消失殆盡。

  因為像她這樣心高氣傲的姑娘,一直都以為自己的美貌、才智和家世,天下鮮有人能及。

  寧衛民如此欺騙性的脫逃,簡直就是一種公然侮辱與嫌棄。

  不行!我一定要抓住他的心!

  想跑?連孫猴子都蹦不出如來佛祖的手心,你寧衛民行么?

  你一個跟頭能翻出十萬八千里嗎?最后還不得乖乖就范?

  怒火,十足的怒火,受到羞辱的怒火!

  似乎除了讓寧衛民愛上自己,她已經沒有什么可以洗刷這種恥辱的辦法了。

  要不怎么說,女人在愛情方面都是小心眼呢?

  霍欣是越得不到就越想要,結果反倒轉化成了一種畸形的動力。

  信心,要有俘虜對方的必勝信心。

  霍欣肯定不相信自己就沒有一點招寧衛民喜歡的地方。

  所以她的表情仍舊保持著微笑。

  受過良好教育的女人都這樣。

  哪怕她心里再不高興,可臉上也絕不會輕易地表現出來。

  只是這種微笑畢竟是很僵硬很冷淡的。

  尤其在知情者的眼中,看著越發顯得有點古怪。

  全程目睹了一切的張士慧和劉煒敬,遠遠看著霍欣和熟人微笑說話,就忍不住討論起來。

  劉煒敬說,“寧衛民跟她熟嗎?這姑娘的性情和心計可…真有點嚇人。要我說,寧衛民最好可別跟她有什么牽扯啊。”

  張士慧也說,“她呀,好像就是寧衛民撞了那橫妞兒,要不寧衛民怎么溜了呢。”

  “就這位姑奶奶,還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寧衛民沒夸張,確實讓人背后冒涼氣兒。”

  “你瞧,本來好好的一頓西式自助,全被她給攪和了。無論我現在吃什么,都像是他媽醋溜兒的味道…”

  劉煒敬先是“噗嗤”一樂,又忍不住錘了張士慧一把。

  “別說臟話。”

  這一晚上,甚至就連在家養傷的曲笑也沒得到真正的安寧。

  倒不是說,抱著枕頭哭的米曉冉,在心里一個勁的念叨她,就會讓她止不住打噴嚏。

  而是因為她的父母沒完沒了的盤問。

  他們就像查戶口一樣的反復盤問寧衛民的情況,害得曲笑可是費了不少腦細胞。

  好在對敏感問題,大可以用“不清楚”、“不熟悉”、“不知道”這樣的話來搪塞。

  而且她也極力跟父母解釋,讓他們別瞎揣測。

  說寧衛民和她就是單純的舊日同事,普通朋友。

  就是因為發生了意外,人家把她送回來而已。

  可偏偏她越說沒什么,反倒越能令父母產生遐思。

  “你要跟他沒什么?為何這么向著他?攔著我們,不讓怪罪他。你這是不是不識好歹,胳膊肘往外拐啊?”

  曲笑母親這句話問得是相當精彩。

  以至于這心思靈動的姑娘,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是啊?這是為什么呢?你腳都那樣了,還非得送到樓下。就沒見你對誰這么熱情過。爸爸都沒有過這樣的待遇。難道他比爸爸對你還重要?”

  曲笑父親表情中帶著讓人猜不透的笑意,讓曲笑更不知該怎么解釋了。

  “回答不出來了吧?”

  鼻子輕輕一哼,曲笑的母親再也不耐煩等女兒的解釋了。“哼哼!還說自己心里沒鬼?沒鬼你臉紅什么?犯得上這么翻來覆去的強調你們沒什么嗎?”

  這樣一來,曲笑的臉就真的是紅了。

  紅得莫名其妙,紅得令人摸不著頭腦,紅得像極了心虛…

  而更加糟糕的是,這天晚上,曲笑睡覺都夢見寧衛民了。

  雖然在夢境中,她不免又經歷了今天白天尷尬的一幕,背上的傷口也又疼了一次。

  可她喜歡寧衛民對自己的營救舉動。

  如果能永遠這么被他抱著,那就完美了,被人寵的感覺真好。

  他的手是溫和有力的,臂彎里還夾雜著很敏感的熱度。

  這種感覺能加快曲笑的的心跳速度,令人癡迷不已,魂不守舍。

  心動了,怦然心動,像只剛出生的小兔子,一蹦一蹦…

  嘿,愛情啊,就是這樣。

  簡直就是地地道道的精神鴉片。

  尤其是對姑娘家。

  無論是心甘情愿還是無意使然。

  反正一旦接觸上,都戒不掉,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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