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的意識,還算清晰。
一抽一抽的陣痛,雖然強烈,但能夠忍耐。
只是低頭可見的鮮紅,令她恍惚。
仿佛回到了昭臺宮,回到那空蕩蕩的內殿。
紗幔翻飛,風吹著窗欞啪啪作響,她蜷縮于冰冷的地面,眼睜睜看著粘稠的液體自身下蔓延。
吃力的伸直手指,想要挽回,可除了感受無能為力的痛苦,什么也做不了。
殿下…
干啞的嗓子,已然叫不出聲。
她盯著大開的門,盯著那條長長的宮道,不得不承認,彌留之際,依然希望能看到他的身影。
殿下,救救她的孩子…
他們的孩子啊…
為什么不出現?
為什么…
她盼啊盼,直至墜入黑暗的深淵。
終究,沒能盼到。
迷蒙的視線內,呯!緊閉的宮門被撞開,一個男人逆著光,跌跌撞撞跑來。
越來越近,向來沉穩的腳步竟有些虛晃。
他滿面焦灼和驚惶,全然不顧身后將領們震驚的眼神,一撩衣袍下擺,跪于一側,小心翼翼環住她的身子。
“囡囡,我來了。”
她瞠大雙眸,一時分不清前世還是今生。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仿若等了百年之久。
“殿下…”她偎依在他懷里,抬手從微微上勾的眼尾劃向淡色的薄唇,輕輕一笑,“你終于,來了。”
心底缺失的那一塊,頓時填滿了。
他一怔,未反應得及,只聽她微帶哭腔繼續道:
“殿下…我沒保得住他…不知道…喝了那杯毒酒后…沒了,沒了…”
破碎的畫面,浮現在腦中。
原來,一地的鮮血,不止她的,還有,他的親生骨肉。
那杯毒酒,一尸兩命。
高大的身軀隱隱顫抖,他竭力克制著刺骨的鈍痛。
她真該恨他的。
難怪之前提到孩子時,她多次欲言又止。
卻是前世的傷痛,不愿再讓他承受。
對上他泛起猩紅的眼,她恢復了幾分清明,水眸眨了眨,淚珠滑落,沒入濡濕的鬢發,囁嚅著開口:
“殿下,如果…”
溫涼的指腹拭去淚痕,他附在她耳旁,堅定的打斷未盡之言:
“噓…什么都別想,我會一直陪著你和孩子的。”
取出一塊朱色令牌拋向賀文,他沉聲下令:“去邊境找陌言,調動精兵護送準備好的人到此,快馬加鞭,一刻不準停,如有阻攔,殺。”
“是。”賀統領不敢耽擱,領命離去。
“冉晟,帶兩人去北平民區尋幾位穩婆,一刻之內,朕要見到!”
“是。”
注意到他額際微突的青筋,她擔憂道:“你…”
“我沒事。”他將她打橫抱起,直接踹開旁邊氈帳的門。
這是一頂普通的客帳,布置簡易,幸好有張還算干凈的寬敞床榻。
他極輕的安置妥她,歉然道:
“囡囡,委屈你了。”
要在這樣的環境里,為他誕下皇兒。
不知是否心里作祟,痛感似乎減少了些許,她喘了口氣,揚起唇:
“有你在,便不委屈。”
柳蓁蓁跟著入內,眼尖看到角落的爐灶,開心道:
“太好了,可以燒些熱水。”
外面那群大老爺們沒一個能來幫忙的,柳王妃只得挽起衣袖,兀自忙碌起來。
此時,他忽然想到什么,柔聲道:“囡囡,我出去一會兒。”
倏地起身往外走。
她不解喚住:“你…做什么?”
他回眸悠悠一笑:“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