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祁,三王爺府。
卯時,天際泛起青白,微光灑進寢房。
層層帳幔內,男人睡得極不安穩,反復低喃:“母妃,母妃…”
夢里,皇甫辛回到了十二歲那年。
初夏的午后,他尋了個理由,拉著皇甫玥,逃課去后山垂釣。
“二哥,你今兒一定得教教我,不然總讓寧侯府那幫家伙暗中笑話。”
他郁悶的甩著手中的竹竿。
同樣十余歲的皇甫玥,發束麒麟玉冠,一身玄色衣衫,早于兩年前正式立為太子,打扮自是與普通皇子不同。
“哦?他們如何笑你的?”
“說我只會死讀書,其他一竅不通,還說我…”他猶豫頓住,可覷著對方認真傾聽的神色,咬咬牙道,“是母妃的乖孩子,像沒斷奶的娃兒…”
母妃是這天下最美好的人,身為兒子,聽話難道不對么?
何必于背后講的那般難聽…
可惜沒有證據,不然定向父皇告上一狀。
“我會讓他們道歉的。”太子拍了拍他的肩,并非寬慰,而是篤定的語氣,“不過你的垂釣技術太差,確實該學。”
“二哥!”他微惱。
少年笑道:“耐住性子,看這根木棒,初往下沉…”
就在他好不容易拎起第一條大魚,正興奮時,不遠處隱約傳來對話聲。
“太子和三皇子應該就在這附近。”
“真是不像話,待老夫捉到,定向皇上言明。”
他驚得彈跳起來,低呼:“二哥,怎么辦?”
此刻撞見,那是人贓俱獲啊。
少年抿唇不語,先手腳麻利的把竹竿扔進草叢,又將魚統統拋回小溪,接著在他不解的目光中,迅速浸濕了衣袍下擺及袖口。
“你沿著那條小路,直接回殿,就說身體不舒服。”
“這,都逃了恐怕也…”瞞不過去啊。
“我不逃。”
他震驚了:“你…不行!”
明明是他帶頭的,豈能讓二哥一個人扛。
少年“嘖”了聲,不耐道:“我一人反倒無事,快走。”
說罷,迎著方才出聲的地兒而去。
他愣了愣,目送著那猶顯青澀的瘦長身影,一跺腳,依言從小道跑回長秋殿。
到底心虛,悄悄從側門直奔后殿。
悶著頭尋思,若明天發現太子受罰得厲害,一定主動承認分擔,絕不逃避。
不知是他躲得好,亦或什么,一路上竟沒遇上半個宮女。
遮遮掩掩穿過長廊,正準備推開內寢的門,忽然聽聞旁邊的屋子響起低低哭訴。
本想與他無關,許是哪個小宮女在偷懶。
但神差鬼使的,貓著腰,循聲摸到屋外,扒著門縫往里望。
房內光線不明,兩名女子,一站一跪。
站著的身披鳳袍,為二哥的母親,慧皇后。
印象中,皇后娘娘端莊秀麗,待人處事井井有條,是個聰慧之人。
雖看起來嚴厲些,也有溫和的一面。
然而此時的表情,是他前所未見的。
漠然、狠厲又冰冷。
“文妃,你自己說,本宮該如何處置你!”
“娘娘…求求你,娘娘…”
他的母妃,溫婉賢淑的纖弱女子,跪趴在地上,不停磕頭,卻得不到一絲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