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來回踱了幾步,惋惜道:“造化弄人啊!”
沒想到,當初在太后壽宴上無意遇到的小姑娘,其實是皇上暗中在意的人,更沒想到,情勢急轉驟下。
這世上,為了不讓帝王為難,自請退位的皇后,恐怕僅此一位了。
兩位重臣擔憂的神色,令她心頭涌上一股暖意。
“多謝。”行了一禮。
“夫人,時辰不早了。”車夫提醒道。
她微微頷首告別,入了車廂。
布簾垂落,卻聽到窗外忽然響起恭敬的唱喏:
“臣等,恭送皇后娘娘——”
她一怔,偏頭看去,陸相及周太傅齊齊行了一個大祁最重的禮節——趴伏于地,雙手交握頭頂。
車夫揚起馬鞭,揮下:“駕——!”
身后,唱喏聲再起:
“皇后娘娘圣安——”
她直視著前方,釋然的揚起唇。
至少今生,她這皇后當得堂堂正正,不落詬言。
高高的城墻上,立著一主一仆兩道身影。
一身朱色衣袍的男人,目送著靛青色馬車漸漸遠去,直至化作一個小點消失在拐角處,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皇上。”余四忍不住道,“既然不舍,為何放棄?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境地啊。”
黑眸浮起刺痛:“她…太累了。”
或許誰都無法體會,加注在她身上的無形壓力,有多重。
那種壓力,逼得她幾近崩潰。
而他,不想再逼她了。
強留在此,只會令她成為眾矢之的,重復上一世的局面。
“但是您…”余四欲言又止。
您,不能沒有皇后娘娘啊。
秋風凜凜,吹得朱色的衣袂颼颼飛揚,他旋身,毅然走下城墻:
“這一切,就讓朕獨自面對罷。”
馬車駛出城門,車夫敲了敲隔板,問:“夫人,是去定汀州嗎?”
“對。”她想了想,又道,“阿欒,慢點趕車,我不急。”
阿欒算她的老伙計之一了,為人老實本分,無兒無女,便挑了作為跟隨的人選。
“好的,夫人,坐穩了,有個小水坑。”
噗通!果然一個顛簸,她心有準備,并無大礙,倒是手邊的匣子飛出,一卷明黃色的物體掉落。
撿起才發現,是廢后的詔書。
從接過到至今,還未曾打開看過。
她望著窗外陌生的景致,不禁苦笑一聲。
怎么辦,剛離京,就想他了。
恍惚間覺得,看一看詔書也好,上面的字,為他親手所寫。
慢慢展開,一行行朱色的小篆映入眼簾:
“吾與妻相識八載,妻純善至真,有天人之姿,吾心獨悅之,盼與其生生世世不分離,然世事坎坷,令妻置身于憂患…”
握著詔書的手指劇烈顫抖,她死死咬著唇,朦朧的淚眼中,仿佛看到那個清俊的男人負手而立,正用略為沙啞的嗓音,低低訴說:
“她很好,是我的錯,現在,她想離開這難解的情形,成全我的江山…”
他的無奈,他的痛苦,透過這輕薄的縑帛,滲透入骨。
目光落至最后一行,她終于受不住,哭出了聲。
“囡囡,吾唯一的妻,永生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