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淵是個半吊子,既然奉旨練兵,那就必須讀兵書。
《孫子兵法》太過久遠,而且以軍事理論為主,這種古代兵書內容都差不多,對王淵練兵沒啥實質性幫助。
文淵閣藏書繁多,王淵搜尋兩三天,只找到焦玉的《火龍神器陣法》。
至于劉伯溫的《百戰奇略》、《兵法心要》,此時都還沒有問世,乃后人假托其名所作的偽書。
《武編》、《戰略》、《紀效新書》、《練兵實紀》、《兵符節制》、《海防圖論》等等一系列明代兵書,主要成書于嘉靖年間,也有少數成書于萬歷年間,那都是實際打仗總結出來的。
王淵又跑去兵部打聽,只有各種大明軍制和陣圖,居然找不到相關書籍作為練兵參考。
這玩意兒屬于不傳之秘,都掌握在世襲武將手里,而且不同的將門世家,有著不同的練兵訣竅。王陽明給王越修墳時的練兵之法,是王大爺參考古代兵書,自己瞎琢磨總結出來的。
泱泱大明,尚缺一部通行全國的步兵操典!
王淵首先找到一起打仗的朱智,問道:“堂堂之陣,大明軍隊如何打仗?”
朱智在邊鎮混了十多年,對此非常熟悉,詳細講述道:
“弓弩手居后,百步之外即拋而射之。火銃兵居側,六十步外即齊發藥子。”
“刀牌手居前,手持兩桿標槍,佩戴一把腰刀。先是舉盾防御敵方弓弩,三十步投標槍扼敵鋒銳,近戰時拔刀迎敵。”
“長槍手在后,傍牌手而行,十人為一隊,亦皆配腰刀,兼帶標槍一桿。遠則投標槍,近則持長槍而刺。若長槍被卡住,立即拔刀殺敵。”
“弓弩兵和火銃兵,往往藏身于槍手之后,接敵亦可棄弓弩和火銃,拔腰刀隨牌手、槍手殺敵。”
“騎兵以掠陣、掩殺、追擊為主,很少參與沖陣,咱們的二百重騎屬于特例。”
“另有車陣,專門防御敵方騎兵…”
朱智說了一大堆,都是最基本的邊軍戰法,也是明朝軍隊最常用的復合陣法。
一般而言,能用好這種復合陣法的,已經屬于良將、精兵,臨敵變陣不敢擅用,因為變著變著就有可能自行崩潰。
王淵又問練兵之法,朱智如實相告,并無隱瞞保留。
兩日之后,張永扔給王淵六千士兵,都是他自己挑剩下的,但總算不屬于最孱弱的一類。
王淵沒有立即練兵,而是先去觀察張永練兵。
張永對這次練兵非常重視,每天都要去校場走一遭,但實際訓練交給具體的將校進行操作。
訓練內容大概如下:先定名冊,分配腰牌,便于點軍。其次學習軍禮,認清軍旗,練習簡單陣列,學會辨認軍旗而行動。其次分兵種不同,而實際操練刀法、槍法、箭法、牌法等等。
張永的六千正兵訓練嚴格,還要練習跑步,而且是小腿纏著沙袋跑。還要搞負重訓練,全身掛著各種重物,進行日常列陣操練。又練臂力,舉著比實際兵器更重的武器,每日進行專業訓練。
這六千正兵,每日訓練半天,在古代已算非常勤奮,鬼知道能堅持多久。
剩下的三萬奇兵,三日一小練,十日一大練,隨便糊弄了事,打仗估計也就湊個數而已。
觀看幾天,王淵還是沒立即練兵,而是根據各種偷奸耍滑現象,窩在屋里制定相應懲罰條例,順便編一份操練時的軍規。
軍規沒編好,宋靈兒卻來了,拉著王淵的手說:“你看誰來了?”
王淵朝門外一看,只見李應微笑而立,手里還提著貓籠子。
“哈哈,李三郎!”王淵大笑著迎出去。
李應也奔進來,將三只豹貓放下,給了王淵一個熊抱:“若虛,你可真是厲害。不但破天荒考了個狀元,還殺敵建功闖出偌大威名,我在半路上就聽到你陣斬劉六劉七的消息。”
“僥幸而已,”王淵問道,“去拜見先生了嗎?”
李應笑著說:“正是從先生那邊過來,若非靈兒帶路,我都找不到你住哪里。”
兩人敘舊一番,王淵打開貓籠子。土木三杰立即撲到王淵腳邊狂舔,復又對李應報以陣陣低吼,似乎責怪他把自己關得太久。
宋靈兒抱起木頭擼著頸毛,說道:“今晚到先生家吃飯,我讓鐵匠打了一口銅鍋,以后專門用來吃暖鍋。”
李三郎立即附和:“這個好,在龍崗山上吃的那頓暖鍋我還記得呢。”
王淵招呼周沖跟上,帶著三只豹貓前往王陽明家。
半路上,王淵隨口問道:“貴州局勢如何?”
李應回答說:“我離開貴州的時候,官軍在魏巡撫的統帥下,連戰連捷。而且你當初設計,宣揚叛軍為安貴榮所扶持,這個事情居然是真的。苗酋主動上書朝廷,說他們是被安貴榮挑撥,希望能夠得到朝廷招安。”
“安胖子真壞!”宋靈兒咬牙切齒。
“安貴榮還沒死?”王淵驚訝道。
李應苦笑:“在床上躺了兩年,居然病愈了。事情敗露之后,他親率兵馬配合官軍殺賊,同時請求致仕,讓長子繼承他的土司職位。”
王淵又問:“宋氏呢?”
李應瞅了宋靈兒一眼:“一切如故。”
王淵問道:“你去錦衣衛報道了嗎?”
李應搖頭道:“還沒有。”
王淵說:“明天我去請求陛下,把你借來做我的軍法官。”
“軍法官?”李應沒聽明白。
王淵解釋道:“陛下讓我練兵。”
李應只能心生感慨,去年的村寨少年,今年已是天子寵臣。隨隨便便就能見到天子,還能請求天子從錦衣衛那里借人練兵,換成以前,李應做夢都想不到好友能如此威風。
來到王陽明家,王祥已經在煮火鍋,而且買來許多佐料做蘸碟。
再次見到貴州學生,王陽明非常高興,特意拿出幾個土碗,笑著說:“這是在貴州打的碗,我一路都帶著,平時都舍不得拿出來。”
“先生如此念舊。”王淵道。
王陽明感慨說:“我在貴州只逗留一載九月,但卻永生難忘,你們這些學生,都是我的家人。”
王大爺又問起貴州的舊友和學生,李應逐一回答近況,憶起往事不勝唏噓。
一頓火鍋之后,王淵拿出自己沒寫完的軍規:“請先生指正。”
王陽明掃了一眼,提醒說:“練兵練的不僅是紀律、武藝和身體,更重要的是練出軍心。你這些軍規,內容太過苛責,獎賞尤顯不足,或許可以練出強兵,但也容易練出怨軍。你在時驍勇善戰,不在時軍心渙散。切記,賞罰分別,練心為上!”
“多謝先生教誨!”王淵有所醒悟。
王淵對于那些京油子太過提防,想把士兵當成機器來練,忽略了人的主觀能動性。
那就改正唄,稍微減輕一些日常懲罰力度,增加各種獎勵措施,并且引入一套激勵淘汰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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