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城。
大內義隆非常高興,笑著對家臣們說:“島津氏的海船,已被海盜盡數擊沉。”
“恭賀家督,又除一大患!”相良武任立即說道。
陶隆房也連忙說:“從今往后,西線戰事可暫息,我們可以全力攻略赤松、浦上、山名諸氏。”
屁的海盜,大明的東海和南海,哪還有成規模的海盜?
純粹是琉球扼制中日貿易的南方航線,島津氏想要奪取這條航線,順便把琉球國給吞并了。雙方爆發多次海戰,琉球國的海船損失殆盡,于是請求大明水師幫忙。
根本不用大明水師動手,大明海商的武裝商船,偽裝成海盜就把島津氏的船隊給滅了。
如此,中日貿易的南方航線,徹底掌握在大明海商手中。島津氏和琉球國,片帆不得出海,老老實實給大明海商供貨、收貨。
大內義隆好歹在杭州工商學校讀過幾年書,早就收到師兄弟們的警告。他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乖乖讓出中日貿易北方航線,大內氏的海船從此專跑瀨戶內海,快樂無比的做起了二道販子——購買大明船隊運來的貨物,經瀨戶內海轉運到東日本販賣,又收羅各地物資轉賣給大明海商。
如今,大內氏幾乎已經控制瀨戶內海,但依舊有無數日本海賊暗中搗亂,關東諸侯們也喜歡劫掠大內氏的商隊。
大內氏在日本,有些類似西班牙之于歐洲,被其他諸侯一邊仇視一邊羨慕。
它和島津氏一南一北,聯手壟斷中日貿易,賺錢的同時還能獲得先進武器。經過多年高價求購,自有海商鋌而走險,大內氏已擁有一支6000人規模的火槍隊。
旁邊的尼子氏哪扛得住?
雙方數次野戰,都以尼子氏大敗告終,然后便龜縮在城里堅守。終于在半年前,月山富田城被攻破,大內氏將尼子氏徹底吞并。
山名、浦上、赤松、別所、六角…諸多領主唇亡齒寒,放下彼此恩怨結為同盟,共同抵御大內氏的兇殘東擴。同時,島津氏與大內氏瓜分九州島后,島津氏向西擴張捅了馬蜂窩,干脆數年如一日的捅大內氏菊花。
大內氏看似威震西國,控制日本七分之一土地,但早已是四面皆敵,還有半獨立的毛利氏在潛伏。并且由于窮兵黷武,轄內常年饑荒不斷,山賊匪寇橫行,底層武士和普通民眾苦不堪言。
“鏘!”
陶隆房起身拔出武士刀,聲音洪亮道:“趁著島津氏船隊覆滅,我們應該立即進攻肥后地區。”
相良武任反駁道:“島津氏也有鐵炮(火槍)隊,而且財力豐厚,短時間內不可能打下來。”
“當然打不下來,”陶隆房笑道,“只是佯攻肥后而已,以弱旅嚇得島津氏不敢輕舉妄動。而我方精兵,則向東直取浦上氏。聽聞我們與島津氏作戰,浦上氏肯定疏于防備,此次必然可以一戰而下!”
大內義隆微笑贊許:“絕妙的計謀!”
相良武任勸諫說:“主公,轄內未穩,不可再擴領土。當務之急,是消滅大友、有馬、尼子等家的余孽。他們平時盤踞在深山之中,劫掠我們的商隊,搶劫我們的百姓,還招攬浪人作亂,慫恿百姓造反。此心腹大患也,怎能坐而視之?”
陶隆房冷笑:“諸家余孽,只是身上的跳蚤而已,能掀得起什么風浪?”
相良武任抱拳說:“主公,理順內政要緊,主公不想一円支配嗎?”
“一円支配”就是集權,徹底掌控下轄領地,收回分封給家臣的私領。
此言一出,家臣們紛紛變色,趴伏在地上不敢說話。
陶隆房握著刀柄怒視相良武任,在場的家臣當中,他擁有私領最多,怎么舍得把地盤上交?
大內義隆眼見氣氛微妙,立即轉移注意力,對方靈犀說:“兄長怎么不言語?”
方靈犀是大內義隆的結拜兄長,被流放南洋之后,受邀來到日本,擔任大內氏的軍師。去年攻破月山富田城,便是方靈犀在出謀劃策,但他跟相良武任走得比較近。
方靈犀微笑道:“元宵之后,我便離開日本,想去殷洲那邊開開眼界。”
大內義隆驚問:“可是哪里薄待了兄長?”
方靈犀搖頭說:“賢弟待我寬厚,并無刻薄之處。”
大內義隆問道:“那兄長好端端的為何離開?”
方靈犀說:“一個地方待得久了,自要換換新地方。”
陶隆房心中歡喜,恭維道:“方先生是天上的飛鳥,是海里的鯨魚,總要遠游高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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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吧,方靈犀剛到日本時,也想有一番作為,但現實很快讓他閉嘴。
在方靈犀看來,大內氏罔顧民生、不休內政、四面樹敵、窮兵黷武,而且內部還將相不和,遲早都是要崩潰內訌的。他建議大內義隆收攏權力,改善內政外交,可這個結拜兄弟根本不聽話,或者說沒有勇氣去改革變法。
權威最盛時不變法,今后怎么可能變得了?
內政派領袖相良武任挽留道:“方先生,即便要遠走游歷,也可再等一年半載,內政穩固之后再走也不遲。”
方靈犀擺手道:“我意已決,諸位不必再勸。”
方靈犀終究還是走了,大內義隆送給他千兩白銀,但方靈犀只收下其中一百兩。
離開山口城時,十多個日本武士主動追隨,這些都是方靈犀在日本收的弟子。
“你們當中有家室的,都回去照顧妻兒父母吧。”方靈犀揮手道。
眾武士匍匐跪地:“先生便是父母,做弟子的應該終身服侍。”
方靈犀說:“我此去殷洲,不知何時能回來。你們走了,家中父母妻兒怎辦?”
眾武士不言語,他們寧愿放棄家人。
方靈犀一聲嘆息:“唉,這樣吧,都給家人帶些錢財回去。”
方靈犀帶著武士們前往博多港(福岡),從結拜兄弟徐家的商鋪,支取千兩白銀分給眾人。這些武士弟子,立即拿著銀子回家,很快又孤身跑來拜見,沒有一個吞掉銀子不歸。
“方師兄!”
方靈犀正在碼頭上打聽海船信息,突然聽到有人用漢話大喊。
扭頭一看,卻是個俊美少年,方靈犀疑惑道:“閣下是?”
王驥笑道:“方師兄,有一陣子,你可是經常來我家做客。當時我才八歲,至今對方師兄印象深刻,你的發簪一直都是用竹筷代替。”
方靈犀還是沒印象,打死他都想不到,王淵的兒子會跑來當水手。
王驥提醒:“我姓王,家住北京城西。”
方靈犀瞪大雙眼:“你…你是驥哥兒,怎會在日本,且還這幅打扮?”
王驥笑道:“我自己要來海上闖蕩,如今在破浪號做水手。破浪號是除夕前幾天到博多港的,船體受損還在修繕當中,船上的貨物已經散完了,但還要等著收貨回航。方師兄呢,要回大明嗎?”
方靈犀苦笑:“我在杭州殺人自首,被判流放海外,永世不得返回大明。日本大內氏家督,是我的結拜義弟,受他款待逗留了幾年。如今,我欲去殷洲看看,不知何時才能回南洋。”
“殷洲?我也要去!”
王驥突然生出沖動,他沒有耐性的老毛病又犯了。
這半年來,王驥每天在甲板工作,來往于中國和日本之間,期間被征用幫著遼東官軍運糧。他感覺枯燥得要死,再下去人都要發霉了,迫切想換換新的花樣。
知道王驥為啥樣樣平庸了吧?
沒耐心,沒毅力,性格太過跳脫,其實這貨聰明得很!
方靈犀被嚇了一跳:“殷洲遠隔萬里,一路兇險莫測,師弟莫要任性。”
王驥笑著說:“方師兄不敢帶我去殷州,我自去便是,我一個大活人,誰還攔得住啊?”
方靈犀沉默片刻,隨即嘆息道:“那便一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