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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朝會被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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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五日,端午節。

  半夜,王淵就打著哈欠起床,摸黑騎馬前往皇城。

  從過年到現在,王淵還是第二次來上朝,其他文武官員也差不多,只因正德皇帝帶頭曠工。

  前一次上朝,還是四月初八佛誕日。雖不是什么傳統節日,但在明朝也比較鄭重,當日皇帝需賜百官不落莢。(不落莢類似粽子,由蘆葦葉包糯米制成。嘉靖嫌這名字難聽,后來改為賜百官以麥餅。)

  進入午門之后,百官候朝等待,各自聊天打發時間。

  “啪,啪,啪!”

  鞭聲響起,百官排隊前進,又在禮樂聲中來到奉天殿。

  朱厚照同樣哈欠連天,半睡半醒間接受百官朝拜。

  鴻臚寺卿劉愷已經升官,目前正在負責疏通大運河。新上任的鴻臚寺卿俞琳出列奏事:“端午之節,請陛下照例賜宴百官。”

  朱厚照背誦劇本道:“兵事未平,須節儉開支,今年端午免去賜宴。”

  “遵旨!”俞琳退下。

  從去年到現在,所有賜宴全部免去,包括上個月的佛誕節。

  群臣都感覺有些無聊,他們來上朝,就是因為節日賜宴。按照慣例,散朝后便在午門之外,領著御賜伙食回家享用,今天皇帝果然又不管飯。

  朱厚照斜倚在金座上,連續打了好幾個哈欠,若非遇到端午節,他才不會跑來上朝呢。

  戶部尚書孫交出列:“淮安府水災,幾成澤國,請免稅糧十六萬石、草四十萬束。”

  朱厚照說道:“與他免征。”

  這兩件事情,都稀松平常,甚至不能掃去百官的睡意。

  突然,吏科都給事中楊禠出列,語出驚人:“陛下,三品以上大臣,三年考滿例得蔭子。近年來士風漸靡,即便政績無聞,且屢被彈劾者,亦自陳乞求蔭子,實在有傷治體。請令吏部于考滿之時,參考輿論,嚴查政績,是否蔭子,皆由陛下定奪!”

  什么鬼?

  新上任的禮部尚書傅珪,性格木訥,是公認的老好人。他聞言突然抬頭,看看楊禠,又看看楊廷和,再看看楊一清,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

  楊一清出列道:“兩京三品以上之官,考滿時需詳查履歷,合格者準許蔭錄,移交禮部奏請。如果該官曾被彈劾,或者素譽有虧,又或者雜流出身,皆不得蔭。身故官員的追贈,子孫奏乞者,贈官需由吏部查議。”

  朱厚照昏昏欲睡的雙眼,突然睜大開來,玩味的看著楊廷和與楊一清。

  王淵也聽得吃驚無比,上個月還打出狗腦子的二楊,這個月竟然聯手奪權。被奪權的是禮部,追贈、蔭錄之事,全都掌握在禮部手中,照楊一清和楊禠的說法,以后得交給吏部監管。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禮部尚書傅珪當即出列:“陛下,蔭子入監,葬祭謚號,乃本部職掌。大明祖制為此,何故要讓吏部插手?”

  不等朱厚照開口,楊禠就回答道:“剛才說了,士風漸靡,沒有政績者,屢遭彈劾者,居然也能蔭錄其子,實乃助長庸官、貪官之氣焰。若能由吏部先行考核,再交禮部商議,則能杜絕此種現象。”

  這個理由非常正當,而且早該如此。

  顯然,楊廷和已經進行了深刻反思,認為自己不應該太過急躁,于是主動修好與楊一清的關系。還把屬于禮部的權責,轉送給吏部當禮物,這讓吏部尚書楊一清難以拒絕——公私兩便的事情啊,既能擴充自身權柄,又能趁機整頓吏治。

  禮部尚書傅珪純屬躺槍,但誰讓他是老實人呢?換成前任尚書的費宏,楊廷和絕對不敢這樣伸手。

  傅珪氣得臉紅脖子粗,嘶聲力竭的大喊道:“陛下,即便整頓吏治,也該先由禮部奏請,再交給吏部來查驗!”

  楊禠還想再說什么,朱厚照突然出聲:“就依傅尚書所言。”

  老實人勝利了!

  王淵頗為無語的看向楊一清,只能暗自嘆息。

  堂堂吏部尚書,居然被如此輕易收買,楊一清根本不是當首輔的料,只能做沖鋒陷陣的任事干員。而且皇帝已經在提防楊廷和,楊一清還硬湊過去合作,這純粹就是在惡心朱厚照啊。

  在皇帝的心目中,從今天開始,楊一清已經算出局了,頂多能做閣臣,連次輔都別想當。

  朱厚照瞪了楊一清一眼,沒好氣道:“沒事就散朝吧。”

  “陛下!”

  戶部主事馮馴突然出列:“臣彈劾翰林院侍讀學士王淵,違太祖皇帝令,于軍營之中行蹴鞠戲。蹴鞠之戲本屬玩物,小民耍之未嘗不可,但其設蹴鞠場于軍營,引來勛貴、外戚、百姓觀之。每逢蹴鞠之日,則全城轟動,百官不務正業、百姓不事生產,皆去觀球為樂。又兼亂事未平,民生日艱,觀球一場耗資不廢,乃王學士斂財之舉也!”

  王淵對此毫無所動,彈劾他的奏章太多了,也不差眼前這一出。

  馮馴估計是一直彈劾無果,今天終于不顧影響跳了出來。

  楊廷和忍不住回頭,看向自己的兒子楊慎,但隔得太遠實在看不清。

  楊慎則低頭不語,他真沒讓馮馴鬧事啊!

  楊慎也有自己的小團體,名叫“麗澤會”,也稱“麗澤社”。這是一個組建于正德元年的文會,好幾個核心成員,都在正德三年考中進士。在楊慎心中,正德三年進士,才是他的同年,正德六年的進士都屬于晚輩。

  而彈劾王淵的馮馴,便是麗澤會創始人之一,而且是真正的發起者!

  朱厚照居然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問王淵:“王學士,你有什么話說?”

  王淵只能辯駁道:“方今民亂四起,臣在軍中行蹴鞠之戲,不過是鍛煉士卒血性和紀律而已。”

  馮馴冷笑道:“太祖皇帝有制,軍中蹴鞠者,削其足!”

  王淵說:“此一時,彼一時也。馮主事可知漢代之時,蹴鞠乃軍中戲?太祖皇帝之所以禁止,是因為蹴鞠在宋代失去血性,流為只能觀賞玩樂的劣戲。太祖皇帝害怕士卒染上靡靡之風,因此特令禁止。我已經對蹴鞠進行改良,因此跟太祖之令不沖突。太祖禁的是宋代蹴鞠,而我傳播的是漢代蹴鞠。”

  “一派胡言,”馮馴質問道,“那你借機斂財又如何解釋?”

  王淵道:“球賽所得利潤,走的是內庫,馮主事可向陛下求證。”

  朱厚照笑道:“對,銀子我拿了。”

  馮馴當即跪地死諫:“陛下,如今民生艱難,怎可與民爭利,以蹴鞠斂民錢財!請罷蹴鞠場!”

  朱厚照不置可否道:“容我思考一二,散朝吧。”

  皇帝起身走了,百官也各自散去,只有馮馴還跪在那里。

  楊慎走過來,嘆氣道:“行健兄,你怎的如此魯莽?便欲彈劾王若虛,也該跟我提前商量啊。”

  馮馴道:“彈劾佞臣,何須商量?”

  楊慎說:“王學士并非奸妄之人,他有平亂之功在身,又豈是你能諫倒的?你是戶部主事,并非科道言官,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馮馴反駁道:“主上有過錯,為臣者自當勸諫。同僚有過錯,君子亦當責其改正。我雖非御史,也有勸諫之責!”

  “唉,不說了,一起喝酒去。”楊慎頗為頭疼。

  “沒心情,你自己去喝吧。”馮馴絲毫不給面子。

  馮馴屬于真正的君子,而且頗有才干,只不過現在還比較嫩。等再過幾年,他做了戶部郎中之后,就能成熟干練起來,并且選擇跟楊慎不再來往。

  歷史上,馮馴在各省擔任地方官,皆能留下美名。他做知府的時候,當地有歌謠傳誦:“馮太守,來何遲。書吏瘠,百姓肥。”

  麗澤會的另一位成員夏邦謨,也跟馮馴的性格差不多,后來也跟楊慎鬧得不愉快,直至晚年才跟楊慎重歸于好。歷史上,夏邦謨不但沒有在大禮議中支持楊慎,反而深受嘉靖器重,積極推行一條鞭法,歷任戶部、吏部、禮部尚書。

  反正麗澤會的成員,楊慎的小圈子中人,此時有好幾個都在戶部,楊廷和已經徹底掌握了戶部大權。

  王淵一直沒走,聽到兩人的對話,感到有些詫異。他過去對馮馴說:“馮主事,我是否奸佞,且看日后行事。如何?”

  馮馴面無表情道:“拭目以待!”

  王淵頗為高興,足球聯賽的事情,居然引得愣頭青在朝會上彈劾,可見辦得非常之成功。

  萬人空巷不至于,但滿城皆談蹴鞠戲,卻是已經做到了。

  (哎呀,沒有章節說可抄,實在提不起興致碼字。今天一更,明天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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