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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硬仗】

  王淵還真沒說謊,南方確實有萬余大軍。

  只不過嘛,這些大軍并不在新橋驛。

  延綏副總兵馮禎,從涿州直奔河間府,往景州方向而去,試圖千里奔襲包抄賊軍后路。一路上遇到不少零散賊寇,還在阜城縣外打了一場勝仗,擒斬反賊八百六十四人。

  宣府游擊將軍郤永的追擊路線更偏,攆著一股賊軍從保定府而下,在真定府棗強縣擒斬反賊一百三十人,距離賊軍主力相隔四個州府。

  只有副總兵許泰一直盯著劉六劉七,結果在滄州東北方,撞到了一支規模不小的義軍偏師。

  這股反賊成分復雜,主要是楊虎的部隊,在北邊分開突圍時跑散了。中途又吸納其他反賊兵馬,其中包括被王淵在任丘陣斬的孫虎殘部,六七百逃走的騎兵大部分都加入其中。

  許泰跟這股反賊交戰好幾天,一直是追著打,但只擒斬四百余名老賊。其他老賊步卒都逃散于荒野,還剩下近千反賊騎兵,帶著許泰在滄州以北繞圈子,追了好幾天連根毛都沒沾上。

  許泰只能棄之不顧,南下追擊反賊主力,結果到達滄州的時候,劉六劉七已經坐船跑了。

  “氣煞我也!”

  許泰無能狂怒,感覺自己被反賊當成傻子戲耍。

  滄州知州張奇說:“許副鎮,還請速速南下。此時此刻,王御史正統率三省強兵,與新橋萬余大軍夾擊賊寇!”

  “什么三省強兵?什么萬余大軍?”許泰聽得一頭霧水。

  張奇解釋道:“新橋驛有萬余官軍阻截,王御史又帶著浙江、廣東兵馬追擊,賊寇腹背受敵必敗無疑。”

  許泰越聽越迷糊,難道是宣府、延綏的邊軍,已經在新橋驛完成包抄,所以南邊有萬余大軍?

  但也不對啊,左路邊軍加起來只有幾千人。

  那就是跟京營匯合了,否則哪有萬余大軍?對,一定是這樣!

  可浙江、廣東的兵馬又是什么鬼?

  許泰再三追問,終于搞明白情況,原來是負責押送兵器的地方衛所部隊。

  王淵帶著二百精騎,都能殺潰萬余賊寇,如今又多出一千火銃、弓箭兵,還有上萬友軍配合,怕是要把反賊直接剿滅。

  不能讓這個新科狀元把風頭搶光,否則邊軍的臉往哪兒擱?

  許泰直接打馬出城,坐船來到大營,下令道:“飽餐之后,立即開拔。放棄所有輜重,全軍帶著干糧急行,務必要在新橋驛之前追上反賊!”

  得,遇到一個搶功的。

  對此,王淵巴不得多來幾個,全都跑來新橋驛搶功才好。

  聶瓛、滿正稀里糊涂加入隊伍,到現在為止,連王御史是新科狀元都不知道。

  只隨便說了幾句,他們就被王淵催著趕路——主要是害怕露餡兒,不敢多說什么,反正忽悠其行軍,不給二人靜下來思考的余地。

  半路上,滿正偷偷問聶瓛:“這二百精騎是哪來的?看起來好兇悍。一個個精神得很,根本沒把反賊當回事,看樣子個個都想急著殺敵立功。”

  聶瓛笑道:“前方有萬余友軍配合,誰不想殺敵建功啊?我們不就是去建功的?”

  “也對,但他們的軍備是真好。”滿正一臉羨慕的望著那些騎兵。

  二百精騎每人兩支手弩,還有騎槍和馬刀。幸好鎧甲沒拿出來,否則個個披掛鐵甲,必定把聶瓛和滿正嚇得夠嗆。

  趕路半天,一千衛所兵首先撐不住,不斷有人累得掉隊。

  王淵也不殺人立威,而是笑著對那些衛所兵說:“你們都是當兵的苦哈哈,什么時候有出頭之日。前方就有賊寇主力,劉六、劉七、齊彥名、楊虎、趙鐩皆在其中。根據朝廷的懸賞,只要抓住其中任何一人,就能從小兵直升世襲千戶。本官用自家先祖的名義擔保,只要你們能立功,誰都不能把功勞搶走。累點苦點算什么?你們若是走得太慢,賊首就被新橋驛的萬余大軍殺完了!”

  此言一出,士氣大振。

  衛所兵也不再喊累,只怨自己沒有長翅膀,恨不得瞬間飛到新橋驛。

  又行半個時辰,聶瓛突然對滿正說:“滿兄弟,我怎么感覺不對勁啊?”

  “有什么不對的?”滿正問道。

  聶瓛皺著眉頭說:“我也不知道哪里沒對,但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滿正笑道:“這位王御史,還能騙咱們不成?”

  就在此時,突然有錦衣衛哨騎奔回來:“賊軍扎營不動,二千賊騎殺回來了!”

  “如何是好?”滿正大驚。

  王淵從容不迫,笑道:“輜重隊結車陣,衛所兵躲在車陣內御敵。騎兵全部著甲,隨我沖殺!”

  片刻之后,聶瓛和滿正目瞪口呆,看著那清一色的鐵扎甲說不出話來。

  在正德年間,衛所制度還沒敗壞到極點,武將蓄養家丁的現象也不普遍,主要還是靠在籍軍士在打仗。

  鐵扎甲這玩意兒,只有邊軍精銳才穿,其他地區也就將領穿著顯威風而已。

  明中期已經掌握四孔拉絲技術,可以大規模生產鎖子甲。因此王淵這二百騎兵,個個擁有四十五斤重的鎖子甲,之前幾次打仗都披著這玩意兒。

  此刻面臨賊軍騎兵的主動出擊,二百精騎在鎖子甲外,又批了一層鐵扎甲,全套鎧甲重達一百多斤!

  之前只穿鎖子甲打仗,是為了減輕戰馬負擔,也是為了發揮速度優勢。如今把全套鎧甲披上,那就是準備硬碰硬了。

  就連戰馬,都披了一層鎖子甲!

  聶瓛忍不住出聲詢問:“王御史,你統率的是邊軍騎兵?”

  王淵哈哈大笑:“此乃陛下豹房親軍!”

  朱英也跟著笑道:“吾乃御馬監朱英。”

  伍廉德說:“吾乃錦衣衛伍廉德。”

  聶瓛和滿正頓時不說話了,他們感覺自己似乎上了賊船。

  全副武裝的二百重騎,緩緩走到車陣側方,只等著賊寇的騎兵過來送死。

  又過片刻,賊軍來了,足足一千八百余騎。

  一般而言,各路賊首都有騎兵。特別是起義之初,因為搶到無數戰馬,一些小股反賊甚至全騎兵陣容——準確來說是馬匪陣容。

  但流竄數省好幾個月,中間吃了許多敗仗,反賊的騎兵數量越來越少,步卒的比例則越來越大。

  到現在,賊首們你統領幾十騎,我統領上百騎,都把騎兵當成了親衛,很少集合起來單獨進行使用。

  王淵實在欺人太甚,從靜海縣到滄州,一路都跟著不放。

  反賊們數次想要進攻,王淵都帶著騎兵逃跑。出兵太多追不上,出兵太少又被王淵吃掉,最后索性不理這二百精騎。

  但賊寇已在攻打滄州時激起兇性,損失慘重之下,又被王淵一路尾隨。現在都失去理智了,集合僅剩的將近二千騎兵,付出一切代價都要把王淵弄死。

  齊彥名是反賊當中,絕對的騎兵統率,他麾下的直屬騎兵就有三百,數量跟劉六、劉七、楊虎加起來相當。

  “齊大哥,你看!”賈勉兒指著二百精騎的方向。

  “嘶!”

  齊彥名倒吸一口涼氣,他看到全甲重騎的一瞬間,立即就不想再打了。

  “還殺過去嗎?”宋祿問。

  “殺個屁,老子又不傻!”齊彥名氣急敗壞,直接帶領一千八百余騎回營。

  聶瓛本來緊張莫名,此刻扭頭問滿正:“這就走了?”

  滿正笑道:“換我,我也走。”

  賊軍真沒走,而是把數千步卒拉出來,想要把王淵的輜重隊吃掉。一旦失去輜重隊,二百精騎還能自己馱著鎧甲追趕不成?他們是真被王淵煩死了,抱著被重騎沖陣、死傷慘重的決心,也要徹底讓王淵失去尾隨的能力。

  聶瓛和滿正全部傻眼,他們是來劃水撈功的,可不是來打硬仗的。

  王淵笑道:“二位可以選擇逃跑,我也不會上疏告狀。但提醒一句,對方可有將近兩千騎兵,就問你們是否跑得過。反正我的重騎,可不會傻到去追趕輕騎,我只會帶人沖擊對方中軍。”

  “我們不跑。”聶瓛和滿正齊齊苦笑,心里已把王淵的祖宗十八代問候個遍。

  數百民夫、一千衛所軍士,背靠大運河結成車陣。

  楊虎、趙鐩、劉惠等人,率領四千步卒來犯。齊彥名、賈勉兒等人,統率一千八百余騎掠陣。

  剩下還有一千余賊寇,都跟中箭受傷的劉六、劉七,以及賊寇家屬和糧草一起窩在船上。

  反賊的情況有些復雜,那些船只都是搶來的。

  楊虎害怕劉六劉七帶著財貨、糧草坐船開溜,因此船上也有許多楊虎的人,岸上又有許多劉六劉七的人。他們互相之間有所防備,敗仗越多,矛盾越大,沒自行火拼已算十分克制了。

  “殺!”

  首先發起進攻的,居然是劉六、劉七。

  這二人都已在滄州受傷,此刻坐在船頭,驅船向岸邊的官軍車陣發起沖鋒。

  好在賊寇沒有弓箭兵,僅有的箭矢,也在滄州城外消耗殆盡,否則車陣將變得非常難以防御。

  “老子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會相信讀書人的話!”聶瓛郁悶得吐血,對滿正說,“滿兄弟,你的弓兵守河邊和左翼,我的火銃兵守正面。一定要守住,看王御史能不能沖破賊寇中軍。”

  滿正欲哭無淚,回答說:“也只有這樣了,此地離新橋驛不遠,希望那里的萬余大軍能夠快快趕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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