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前。
封承看著面前緊閉的木門,抬手想要推開,可他的雙手才剛放上去,便突然感到了一陣徹骨的冰寒,冷得他反射性地就縮回了手。
他心中微驚,攤開手掌看著自己的手指,猶豫了一瞬,疑惑地再次緩緩將手放在了門上,可這回除了木頭的質感以外,他什么都沒感受到了。
奇怪......
封承在心里嘀咕著,稍稍用力,將門推開。
哪怕已經做好了會面對不同尋常情形的準備,他的第一感受還是一個字:冷。
推開門的一剎那,從門內突然吹出來一陣侵肌的寒風,像裹著刀子般劃過封承的皮膚,讓他下意識后退了一步,右腳撐在身后,抬手緊緊擋住臉。
好在這風很快便停了下來,封承于是立馬睜開眼,警惕地看向包間內。
可就在此時,他才發現本應該還在包間門外的自己居然已經不知不覺到了室內,而眼前的一切讓他一下子就提起了心。
他和蘇聽白到達這里的時候是下午,外面春光燦爛、太陽高掛,可這個包間,不,應該說是這個院子里,卻是夜闌人靜。
一輪大得離譜的圓月高掛在夜幕中,周圍有零零星星的星子閃爍,空中偶有雪花飄過,院子的地面上早已落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封承的右側有一棟木屋和一口小井,圍繞著院子的是一圈水渠,清澈冰涼的活水從遠處朦朧的山林中流出,發出悅耳的嘩嘩聲。
與酒館熱鬧歡快的氛圍不同,這里格外冷清安靜,像是個遠離世俗的世外之境。
封承突地心中一動,似有所感般轉過身,可出現在他身后的不是門,而是院子的另一邊,一旁是石桌和石椅,另一旁是圍繞著水渠種滿了一小排的“死亡之花”水晶蘭,每一株都被籠罩在淡藍的月華下,散發著柔美的、幾近透明的銀藍色光澤。
然而最奪人眼球的不是這些奇妙長相的花,而是院子中的那個“人”。
她穿著一身比地上積雪還要白的長袍,長發披在身后,從發根處便是白色,一直到頭發的中段才慢慢漸變成了墨黑,一直拖曳到地上,和白袍白雪形成極為強烈的對比。
她背對著封承,動作緩慢地舉起一只木勺給那些水晶蘭澆水,水滴落進雪地里,卻沒有半分融化。
這場景實在是太過詭異,封承背上白毛汗都冒出來了,悄悄咽了口口水,站直身子按著蘇聽白先前在飛機上教自己的動作朝她行了一禮。
“晚輩封承,見過族長......”
可最后兩字還未說出口,他剛彎到一半的腰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重新托了起來。
“坐吧。”
她停下動作,終于開口。
聲音雌雄難辨,準確來說,是根本無法辨認,因為實在是太輕太淡了,就像一陣嘆息般,還沒等你聽清就已經從耳邊劃過,消失在了風里。
封承一怔,上前幾步坐到了那石桌旁,目光好奇而疑惑地看著這位神秘的狐妖族族長。
等了大概有兩分鐘,她終于把所有的花都澆完了,依舊慢條斯理地將木勺放回了一旁的桶內。
封承不自覺便坐直了身子,手掌蓋在自己的膝蓋上,心里不住打鼓,不知道自己待會兒會看到什么。
她慢慢轉過了身,和封承四目相對。
嘶——
封承腦中的弦一下子繃緊,瞳孔緊縮,脊背也下意識僵住,強忍著想要移開視線的想法和她對視。
她明明長著人類的腦袋和身子,臉卻是狐貍的,細長幽深的眸子就這樣冰冷地注視著他,尤其是還在一步步地靠近,更加詭異又瘆人,就跟網絡上流傳的貓臉老太太一樣,讓人打心眼里就生出想要逃跑的沖動。
封承看著她在自己對面坐下,掌心已經不知不覺沁出了一層汗,整個人像雕塑一樣釘在石凳上一動不敢動,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
她抬手,寬大的袖口在封承面前掃過,下一秒空無一物的桌面上便出現了一套玉制的茶具。
“會泡茶嗎?”
封承頷首,抬起手強裝鎮定地握起茶夾夾住茶杯在盛了燒沸的泉水在碗中旋轉,仔細而小心地進行著泡茶前洗杯的步驟。
氣氛再度安靜下來,只聽得見流動的水聲和瓷器清脆細微的碰擊聲。
半晌,等封承分茶完畢后,她方才再次開口。
“化風為刃,讓我看看。”
封承經過這一番繁瑣的步驟后,最開始被沖擊到的心情也慢慢平靜了下來,雖然直視她的臉時還是有些發怵,但倒也不至于那么害怕了。
他聞言伸出右手攤開,深深吁出一口氣,將注意力凝聚在自己手上,像第一次一樣在腦海里描摹著那把劍的輪廓。
不過片刻,那把曾經被他變出來過的古劍便再次出現在了他的掌心里,鋒利的劍刃反射著令人心驚的寒光。
她眼神一閃,朝封承手里的劍伸出手。
上次蘇聽白一碰到劍它便立刻消失了,可直到她將劍握在了手里,也依舊和在封承手里一樣。
她細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劍身,指腹只是在劍刃上挨了一下,便立馬被劃出一道極細的傷口,血液瞬間滲出,留下一道鮮紅醒目的痕跡。
封承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情,看見她的嘴巴突然輕輕地張合,似乎是說了幾個字。
“不好意思,您說什么?”他問。
她動作一頓,目光慢慢轉向封承,隨后那古劍像是終于支撐不住了一般,極快速地碎成細碎的光,融進了風里。
那張狐貍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十萬年候,只為待己之君子,遂了其愿。”
“惟汝一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