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轉了多少圈,齊鶩飛終于停了下來。他強迫自己鎮定,他知道在這時候越是焦慮不安,就越是無法參透陣法的奧秘。假如這是陳光化希望看到的,那他現在一定帶著人在碑林外看著。齊鶩飛可不希望他們看到他像無頭蒼蠅一樣轉來轉去的樣子。
必須得想辦法破解!
這時候他已經顧不得法術禁令了。
“夕惕若厲!”
齊鶩飛念了第一句咒語,他希望借此破除可能存在的魔障。
隨著滾滾魔音的響起,內心深處潛伏著的某種力量被喚醒,在他的血脈中洶涌的涌動,周圍那變幻的光影果然穩定了許多。
“見龍在田!”
齊鶩飛念動第二句咒語,他希望借此看清楚碑林內外的情況。見龍在田可以無視空間的阻隔,接收到周圍的能量,所以才有發現法寶的功能。通過能量分布的情況,可以確認周圍的環境。
然而,當魔音響起,光影變幻,亮起來的并不是他預料中的碑林外圍的人身上帶著的法寶,而是碑林里那一座座石碑。這些在迷幻的光影中本就變得十分巨大的石碑突然放出了太陽般的耀眼的光芒,一下子把周圍的光影刺破,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一片炫目的白光。
齊鶩飛覺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神識要滅了。
他完全沒有料到這陣法如此強大,他現在的法力無法承受這樣的光芒,但他卻無力反抗。這些石碑雖然離他有一定的距離,但隨著光芒的釋放,卻猶如泰山壓頂一般,有著無比巨大的壓力朝他身上壓來。
他覺得自己完了。
這一次實在太大意了,不該小看陳光化。明知道他布好了圈套,自己還是鉆了進來。這是要用整座城隍司的力量來對付他啊!簡直是公器私用!
齊鶩飛在心里罵了無數句臟話。他閉上眼睛,勉強以法力護住自己的身體和神識,在碑林里艱難的走著,從一座石碑繞過另一座石碑。即使閉著眼睛,那耀眼的白光依然能夠刺破他的眼皮,讓這些石碑在他的腦海中呈現出潔白如玉的影像。他就像行走在一座由發光的白玉石碑構建的城市里,一座如迷宮一般的巨大的城市。
“躍龍在淵!”
這是他念出的第三句咒語。然而這毫無作用。因為他無法感應到周圍的水。他的神識被這座陣法阻隔了。
他決定最后冒一次險,使用“元亨利貞”的力量對那塊無字碑發動一次襲擊。雖然這要冒極大的風險,不但可能違反禁令,還可能會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但此時保命要緊,他已經有些承受不住陣法之力,如果再不快點破陣,他很可能要被困死在這里。
“元亨利貞!”
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齊鶩飛已經滿頭大汗。他的法力本就消耗極大,這時候又瞬間耗去了一半,讓他有即將癱軟的感覺。
就在這時,空氣中憑空出現了一道紫色的閃電,仿佛靈蛇從虛空中鉆出。
當看到這道閃電的時候,齊鶩飛有些失望,因為這閃電太小了,比打火機上放出的電弧大不了多少。也許可以電死一只小強,卻絕對電不死一只老鼠。這要是和當初他第一次使用元亨利貞的咒語招來電死小強的那道閃電互換一下就好了。
正當齊鶩飛打算用僅剩的法力繼續使用元亨利貞時,整個空間突然發生了一些奇妙的變化。
那道細小的閃電像海中的電鰻,在海水中游蕩。它所過之處,虛空噼啵作響,那些石碑上放出的耀眼的白光仿佛被它吸引,全都朝它身上卷去。
不一會兒,就形成了千萬條白蛇在追趕一條紫蛇的壯觀場景。
最后,那道紫色閃電突然閃了一下就消失在虛空中,仿佛小蛇鉆進了草叢。而他身后那千萬道白光也一并鉆進了他消失的空間裂縫里。
光線一下子暗下來,整個碑林都變得無比寧靜,只有那一座座石碑依然屹立,仿佛亙古在此。
齊鶩飛看見石碑間立著一個人影。
一開始他以為是牛傍,可是看身形似乎有點不一樣。
他揉了揉眼睛,放松緊繃的神經,盡量讓自己的神識放得更自然一些,以免對環境的感知發生謬誤。
周圍的環境沒有變,他確認自己還在法陣之中,只是陣法已經有所收斂,不再有剛才那樣具有攻擊性,而那可能存在的與他能夠產生奇妙感應的魔氣似乎也不見了。
眼前的人影清晰起來。
那人中等身材,穿著一身鵝黃色的長衣,有點像古代的袍子,但十分貼身自然,并不顯得刻板。
齊鶩飛關心的當然不是人家穿什么衣服,他關注的焦點全在對方臉上,他很擔心又見到一張無面。
好在這一次他看清了對方的五官。
那是一張俊秀溫潤的臉,皮膚白皙如玉,五官端正,頜下留著幾縷黑色長須,頭發隨意的在頭頂挽起,用一根青色的發簪插住,看上去非道非儒,頗有幾分隨性瀟灑的寫意,而站在那里時,渾身上下又透著一股自然的莊嚴。
齊鶩飛松了一口氣,雖然對于碑林里突然出現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感到奇怪,但只要不是無面人,他懸著的心就放了下去。
“你是誰?”齊鶩飛依然保持著幾分警惕,“為什么會在這里?”
“我沒問你,你倒是先問起我來了!”那人笑呵呵的迎面走過來,步態輕盈而從容,就好像在自家的庭院里散步。“你又是誰?怎么會在這里?”
齊鶩飛皺了皺眉,他從對方的神態和言語里并未見絲毫的狡詐,不像是陳光化派來針對自己的。
難道是來城隍廟的游客,正好在觸發陣法的時候進了碑林,誤打誤撞被困在了這里?
可是看他那樣子如此從容,似乎又不像。若是普通的游客,見到剛才那景象,不被嚇死也得嚇個半死,就算他是修行人也斷難如此鎮定。
“我是這里的工作人員,當然在這里。”齊鶩飛說。
“這里的工作人員?!”那人哈哈大笑起來,“我怎么不知道?小朋友,是誰聘請了你來,你又在這里做些什么呢?”
齊鶩飛微微一愣,對方的語氣讓他有些無言以對,尤其是這一句“小朋友”,自從成年以后,還沒有人這樣稱呼過他。不過他倒也不覺得受了侮辱,自己的確還年輕,城隍司的這些修行人,稍有成就者,哪一個不是修行了幾百年的怪物。
他再次仔細打量了對方一眼,此人的氣質樣貌無可挑剔,在齊鶩飛見過的那么多人里是獨一份兒的,若以相貌而論,趙夕陽或許比他帥,但氣質上卻差遠了;若以氣質而論,五莊觀的清風道長倒是能和他媲美,但面容樣貌卻又不如。
齊鶩飛很難相信這樣一個人是陳光化派來用言語刁難他的,這可真是大材小用了。但若是游客,似乎又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從他的話里顯然可以看出,他和城隍司有著莫大的關聯。
“我剛才在這里掃地。”齊鶩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解釋,這話說出來的時候,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掃地?”那人似乎也愣了一下,不禁莞爾道,“這里無塵無垢,你掃的是哪門子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