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水臟,渠里水冷?戰時若遇雨季,大軍岸上遇敵,路滑泥濘,戰是不戰?”暮青問,沒人能張得開嘴答,只聽水聲嘩啦嘩啦,少年的聲音透水而來,“我愿你們摔在泥地里,能比敵軍先爬起來,跌進河水里,能比敵軍不畏嚴寒!今日你們淌的是泥水,明日你們淌的就是血水,我愿那些血永遠是敵軍的血,愿你們都能衣錦還鄉再見爹娘!今日吃得一分苦,明日戰場上就保一條命!”w.xqqs⑧.coΜ
依舊是只有暮青的聲音,無人答話,泥潭里的兵們卻一個個吐出嘴里的泥水,踉踉蹌蹌,相扶而起,負手而立!
一桶桶的冷水澆灌下來,倒了的人爬起來,站著的人負手不動,任一桶桶的水澆掉身上的黃泥,露出一道道堅如鐵石的眼神。
水聲明明還在,沙場卻似靜了,熱血在心頭翻滾,不解、疲累,皆化作鐵石般的堅定,仿佛受此一番洗禮,蛻變成軍。
這一幕看得圍觀特訓的大軍靜默無聲,心頭滾燙。
這一刻,注目禮是最好的致敬,無需多言。
泥潭里水聲依舊,一桶一桶,沖刷盡身上的黃泥,沖刷出一身鐵骨,沖刷出一腔熱血和鐵一般的意志!
當暮青喊停,一撥人上來,一撥人下去,又一輪洗禮開始。
章同躍下泥潭,他想自己入潭體驗,體驗她的練兵嚴苛,體驗她的用心良苦,體驗這兵法書里不曾記載過的練兵之道。
日頭東升,漸漸當頭,午飯時辰將至,暮青一聲令下,特訓營全體集合到點將臺前拔軍姿!
大興的軍隊里對軍姿并無統一的要求,只要兵勇能打仗,聞鼓而進,聞金而止,呼名時應,點時時到,服從主將軍令,擅使弓弩劍戟刀槍,擅列軍陣便可。連年征戰的時期,新兵連刀槍劍戟都使不熟就要被拉去戰場,哪有軍隊有時間訓練軍姿?西北軍以軍紀嚴明練兵嚴苛聞名于世,暮青也沒有見過軍姿的訓練科目。行軍路上,新軍操練的是體能和陣列,并小規模的圍剿過馬匪,到了邊關,新軍各選了兵刃,分了兵種,每天操練的重點就是陣列和殺敵。
暮青認為有必要訓練軍姿,良好的軍容軍姿有助于讓這些兒郎們認清自己如今的身份——軍人!
軍人是保家衛國的,殺敵是必練的技能,暮青分得清特訓科目的輕重,她不要求特訓營的兵站太久的軍姿,只要求站到那一身濕噠噠的軍袍干了為止。
春日當頭,山風微寒,特訓營面朝沙場而立,全軍靜觀,沒人離開,沒人去伙頭營,只是靜默地望著特訓營,頭一回知道渾身濕透也可以站成大海里的燈塔,體力消磨殆盡也可以站成高山上的哨卡!
一個時辰,仿佛站出了軍人的傲然不屈,赤膽忠誠!
不知何時起,開始有人學著特訓營的軍姿站立,全軍肅穆,隔著平闊的沙場與特訓營相視而立,漸漸的,沙場四周仿佛立起了一棵棵松柏,初春時節大澤山上的老樹剛發新芽兒,山下的軍營里已生機盎然。
韓其初望著這副景象,早有預料,卻仍然出乎意料。
都督說全軍休假一個月,他料想不出一個月,全軍必定自請操練,可這才半日,竟有這副光景!
韓其初搖頭失笑,唯剩喟嘆。
月殺倚在點將臺旁,抱臂,望天。民間有言,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今兒才看出這女人跟主子一樣黑來。不過,水師大營里的兵倒挺幸運,苦過這一時,此生都不會后悔,而他們當初在刺月門,挨不過一時之苦的人都死了。
初春晌午的日頭不烈,莫說一個時辰,就是一下午,衣袍也未必干得透。一個時辰之后,暮青命令隊列解散,特訓營的人回營帳換衣袍、吃午飯,午飯后只歇了半個時辰,特訓便又開始了。
大軍想要到沙場上看特訓,卻發現看不著了——下午的特訓項目,負重越野。
啥叫越野,起初還有人不懂,后來明白了,就是跑山路,特訓營里的人每人扛著一根短圓木,聽說每根重達一百二十斤!特訓了一上午,人人精疲力盡,下午的負重竟比早晨精力充沛之時還要重,且跑山路費的體力要比跑沙場多,這點誰都明白,可特訓營的人還是扛著圓木穿過后營,往小山子村進發。
從南大營到小山子村約莫十里路,來回就是二十里!
暮青和月殺策馬疾奔,山風一吹,漫漫黃沙,特訓營的人跟在后頭跑,一喘氣兒,一嘴的泥沙。
這還不算完,暮青策馬來來回回的疾馳,反反復復的問:“能不能堅持?能不能堅持?”
“不能堅持的休假!”
“跑不完的休假!”
月殺端坐戰馬上,被吹了一臉的黃泥。
“不休!”
“跑死老子也要跑!”
“爬小爺也要爬回去!”
山路上呼號聲此起彼伏,還有人大笑,“啥不休?聽起來跟休媳婦兒似的!”
此言一出,滿營哄笑,兒郎們苦中作樂,咬著牙跑回水師大營時,全軍都在沙場上等著,有人算著,約莫用了大半個時辰。到了沙場,人人扔下圓木癱倒在地,但兩千多人,無一人掉隊。
兩刻鐘的歇息時間,不許躺著,只許坐著,坐姿亦有講究。
兩刻鐘后,全體進泥潭,這回不再是圓木壓身,仰臥起坐,而是俯臥撐。泥潭上午時倒進了不少水,俯臥時岸上依舊有一撥人拿桶潑水,黃泥水激蕩如浪,每次俯身下去,泥水濺起糊在眉眼口鼻上,那窒息感比越野行軍時跟在戰馬屁股后頭吃黃沙還要難熬。
暮青仍舊在岸上問:“撐不撐得住?撐不住休假!”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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