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蹙眉深思,他并未親眼見過暮青斷案的能力,因此并不為她只提供了這點線索而失望,事實上她提供的線索不少——兇手是從背后殺的人,有瞬殺百人的功力,殺人斬下帶走了頭顱。
她來到下俞村不過片刻,便做出了這些推斷,能力還是相當驚人的。他只是一時想不出西北的地界上有哪些人符合這些推斷。
魯大、老熊、章同和韓其初也跟了過來,四人都覺得暮青今夜結案結得有些快,但她的本事他們都領教過,她既然如此說,那便是錯不了了。
“會不會是胡人?”魯大猜測,見元修轉頭看來,他才道,“這事兒跟馬寨有關,昨天晚上才知道的,還沒來得及送軍報給大將軍,回去再說!”
“好!今夜就在村中歇息,且回去。”元修道。
眾人得令,便要隨他一同回上俞村。這時,后頭忽聞馬蹄聲,一名精騎馳來,下馬便報道:“報!報大將軍,馬寨有異動,有馬匪自寨中逃出,斥候隊將人抓來審了,得知匪寨的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教頭等二十三名大小頭目今夜全部被殺,頭顱皆不翼而飛!馬寨已大亂!”
元修眉宇微沉,夜風忽冽,星河疏淡,見了飛雪,“傳令!出寨的馬匪殺無赦,探探有無密道,將出路都堵了,不得使一匪流入鄉里!”
“是!”那精兵得令,上馬疾馳而去。
元修今夜來上俞村只帶了百名精騎,但他既然下此軍令,就表示大軍已至,只是來上俞村時便派去了馬寨附近。想來是為了迫使馬寨不敢再出人馬襲擊上俞村,斷了上俞村的后續之險,只是未曾想有人比他快一步,已殺了馬寨的大小頭目,來了個群龍無首釜底抽薪!
何人所為?
“娘的!一定是胡人!”魯大罵道。馬寨那大當家常與一黑袍人夜里相見,那黑袍人為他提供戰馬,那些戰馬又頗像胡馬。這事兒怎么瞧都是馬寨預謀之事敗露,一寨頭領被人殺人滅口。
“何以見得?”元修問。
“這事兒說來話長,先回上俞村,那村長家里還留著四個馬匪,大將軍一問就知道了。”魯大道。
“好!回村!”元修道。
眾人這回是真回了村,只是暮青走在最后,抬頭望西北的夜空,那目光卻向著江南。
罷了,從今往后,她再不是自己認為的那剛正之人。
但,無悔。
回村之后,治傷之事再無可避。
避無可避,暮青便干脆不避了,她直言她孤僻,不喜人治傷,要了盆溫水,擺明要自己處理傷口,請無關人士出去時順手關門。
此舉氣壞了齊賀,“孤僻?從未聽過這等理由!”
“聽過了。”暮青把巾帕丟到銅盆里,頭都沒抬。
齊賀一噎,怒瞪著她,“從未見過有軍醫在,還要自己…”
“見過了。”暮青從桌上拿起把剪刀,放在火燭上烤。
“你!都似你這般,還要軍醫何用!”
“有用,大將軍房里。”今夜他們都在村長家中宿下,六間房,那村長父子住了兩間,元修和魯大一間,老熊和韓其初一間,章同和她一間,還有一間住著齊賀和精騎隊的都尉,其余人都分散在村中百姓家中住下。
魯大和元修有事在談,齊賀便先將老熊和章同的傷先處理了,打算處理完暮青的就去找魯大,沒想到暮青堅持自己處理傷口。
“我不懂你為何有軍醫不用!”
“我孤僻。”
齊賀氣得一口血悶在喉口,說了半天,又回到了原點。
孤僻!從未聽過這等理由!
“你脾氣沖,影響我心情。”暮青放下烤好的剪刀,這個理由夠了不?
他…脾氣沖?!
齊賀眼前發黑,他脾氣沖,他知道。病患心情不好,影響養傷,他也知道。但軍中不比家中,受了傷有得治能保住命就不錯了,誰他娘的還管心情?這小子咋這么難伺候?wwω.Χqχs8.℃òm
軍中三年,身為軍醫,從未被人這般嫌棄過,齊賀一時難以接受,再不多言,甩袖憤然離去。
門口,章同一臉苦笑,但進來看見暮青桌上擺著的水盆、巾帕、剪刀和傷藥,不由又皺了眉,臉色沉下來道:“真的不用幫忙?我…我可以不看。”
“不看如何幫忙?”暮青望向門口。
章同頓時無話,是啊,不看如何能幫得上忙?可她一個人真的處理得來?那衣衫都粘在了皮肉上,上藥的疼不是最難忍受的,難忍的是皮肉被生生揭下來的疼。他是男人,方才齊賀為他處理傷口,他都出了一身汗,她怎忍得住?還要自己親手處理。
但顯然,她不會讓他幫忙,女子總是要顧及清譽的。
“那你處理吧。我看齊賀去大將軍房里了,應是告狀去了,魯將軍的傷還沒處理,他出來應該要些時辰,你慢慢處理吧,我在門口守著。”章同復雜地看了暮青一眼,不再耽擱她處理傷勢的時間,就勢退出了房間,關上了門。
他背對著房門,聽見暮青走來插門的聲音,隨后便沒了聲音。
暮青將床上的被褥掀了挪去一旁,端過水盆,拿來巾帕、剪刀、傷藥、銅鏡和燭臺,便放了帳子,進了床榻。
她身上不算擦碰傷,有兩處刀傷,一處在左肩,一處在右后腰。兩處都不怎么能瞧見,但好在夠得著。暮青解了衣衫,里衫、外衫都黏在了傷口的皮肉上,她拿起剪刀將衣衫剪了,血衣丟在一旁,只見床帳里,少女束著胸帶,背后已被血染紅,那暗紅的血塊襯得肌膚格外勝雪,一抹淺影映在簾帳上,柔了良宵。
但那帳中,銅盆里的水卻漸成鮮紅顏色,巾帕一次次丟去水里洗,一次次拿起敷在肩頭和腰身,直到傷口上的干血化開,暮青才伸手將那粘在傷口上的衣衫碎片往下揭。
衣衫碎片上漸漸撕下一層皮肉,連著藥膏和化了的干血,鈍刀割肉般的痛,讓暮青肩頭漸起一層細密的汗,若月色照雪,瑩瑩一片,星輝灑落床帳。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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