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望著那手,眼里融著暖意,開口時聲音卻依舊是冰的,“這刀不是給你的,我放在誰帳中的,讓誰給我。”
暮青說罷,抬腳便走,那方向正是向著中軍大帳,“命營中軍侯和都尉到都督大帳集合!”
章同的心意她懂,心愿領受!
中軍大帳中,東大營的將領們最先到了,暮青坐在上首,一語不發,只等。
等了兩刻的時辰,北、西、南三大營的軍侯率領著麾下都尉進了中軍大帳,月殺、劉黑子和石大海也一同回到帳中,在將領們的注視之下站到了暮青身后。
“敢問都督,回營為何不派親衛事先通傳,為何要火燒我等大帳!”一進大帳就有將領壓不住怒火,出言質問。
先聲質問者是南大營軍侯盧景山,老熊瞥了盧景山一眼,皺了皺眉頭。他是周二蛋當初從軍時的陌長,從軍路上,他們在上俞村中共過生死,有戰友情義在,自是親厚些,但其他三大營的軍侯卻跟他沒這情義,他們的心都不在水師,不把他當上官便心無顧忌,今夜這局面只怕不好收場。
老熊看向上首,心里替暮青捏了一把汗。
暮青卻沒理盧景山,她冷笑一聲,忽然喝道:“劉黑子!”
劉黑子聞令,自暮青身后而出,走到大帳中央,抱拳跪地:“在!”
“告訴他!我們今夜來了幾人?”
“四人!”
“水師大營有多少人?”
“五萬!”
劉黑子扯著嗓子喊,兩聲就讓將領們臉上燒紅,暮青沒理盧景山,卻照樣堵得他一言難發。
“四個人潛入了五萬大軍的營中燒了軍侯大帳,有誰能告訴我,此事說明了什么?”暮青掃了眼眾將,不用人答,她替他們答,“說明了——不是我們太強,就是你們太爛!”
一聲如雷,將領們齊皺眉頭。
暮青厲喝:“劉黑子!”
“在!”
“如何潛入大營的,說給他們聽!”
“是!”劉黑子得令,起身面向眾將,高聲道,“西大營側門,進營無需腰牌!南大營一營查疑不嚴知情不報,二營擅斷軍情私自調崗!”
“石大海!”
“在!”
“如何潛入的,說!”
“是!西大營巡防不嚴遇事慌亂,俺在茅房里蹲了一個時辰無人來查,軍帳火起后俺壓根就沒躲沒藏,跟在亂兵身后跑到軍侯大帳的!”
“越慈!”
“在!”
“說!”
“北大營夜防不嚴遇事慌亂,一營更有個馬都尉深夜不眠飲酒高歌,誘敵當靶,蠢不可言!”
“馬都尉現在何處?”
“山坡上暈著呢!”
“帶來!”暮青一聲令下,劉黑子和石大海得令而去,一掀簾子,見韓其初正走到門口,劉黑子通傳之后,韓其初便進了大帳。
“來得正好!”暮青對韓其初道,“你是從轅門進來的,一路所見說給他們聽。”
“是!學生奉都督之命,一旦營中火起,即刻執都督大印入營止亂。果如都督所料,學生進營之時四面火起,前營隨處可見亂兵,奔走傳遞軍情的、扎堆議論夜襲的、忙亂不知所措的,營中亂如市井,毫無軍紀可言。”
韓其初回完話,側身肅立一旁,暮青掃了眼軍中眾將,問:“都聽見了?”
盧景山、莫海和侯天臉色通紅,連老熊都覺得抬不起頭來。
“沒聽夠的話,我這里還有。”暮青看向西大營的軍侯侯天,“西大營二營夜防之懶怠令人齒冷!帳外無人值守的,值守時睡覺的,巡邏哨路過見之而不理的,一路所見,大開眼界!”
“東大營二營都尉,夜眠毫無警惕心,睡夢中取你首級如同探囊取物!”暮青厲目望向老熊,他身為軍侯,有御下不嚴之過。
“這都開春了,東西大營之間戰壕里的水依舊是冰,我相信這情況全軍都有!你們是西北軍的老將,在西北時不知何時允許戰壕結冰,何時必須鑿冰化水?”
“我知道你們都一心想回西北,但你們敢回去嗎?有臉回去嗎!你們有臉回去說西北軍的老將鎮守的大營夜里被人給燒了,有臉說你們戍邊多年,不知戰壕何時鑿冰,不知營防如何布置,不知突遇敵襲如何止亂安撫軍心?有臉說你們拿著水師軍侯的俸祿干的卻是得過且過的日子嗎?看看你們的樣子!還不如參軍不到一年的年輕將領!知道我今夜只有一個地方進不去,是哪兒嗎?東大營一營!”
暮青一指章同,“此乃后輩將領,你們比他從軍的年數少,還是軍中布防之要知道的比他少?丟人!”
暮青連聲厲斥,不留情面,“我不管你們是不是西北軍的將領,是不是老將,今夜我對你們的評價就一個字——爛!”
她罵夠了,一字總結扔到了四路軍侯臉上,打得老將們面色漲紅,喘氣如牛,卻沒臉反駁。
反駁啥?說大軍雖有五萬,夜里都睡覺了,巡邏的人并沒有那么多,四人潛進來燒了軍侯大帳不算什么?他們都是征戰沙場的老將,今夜之事若是交給他們來干,難度各自心里清楚。從西大營混進來后往三座大營潛入,不說路有多遠,亦不說途中會遇到多少崗哨多少巡邏哨,就說若是夜防嚴密如同章同的營區的話,軍侯大帳被人給點了是天方夜譚!
說到底,還是營防太過疏漏懶怠,責任在將領。
此事無可反駁,也沒臉反駁!
方才進帳質問,那是被燒懵了,全軍的營帳都好好的,唯獨他們的被燒了,被全軍的兵盯著的那種滋味實在是恥辱至極,惱怒之下他們才想要個說法。可如今被罵成這副熊樣子,還有何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