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其初目露深色,暮青已轉身,轉身前沒看人,只道:“辦事!”
她看也沒看那吊在樹上的尸身,話音落已徑直出了林子,往坡上去。
韓其初趕忙跟了過去。
暮青在坡下停住,見月色灑落山坡,坡上的草倒了三處,三處形態各有不同。
一處雜亂,乃剛才眾人齊下山坡時踩的。
一處草倒得平整,面積寬,乃剛才那新兵上坡時撲倒所壓。
暮青去了那第三處,借著月色細看,見那處草自山坡頂上看上翻倒下來,倒了兩溜兒,地上泥土已被翻開,有的草根都露了出來。暮青低頭看腳下,坡腳處的草葉上落了星點般的滴狀血跡,草密天黑,若不細瞧,不容易被發現。
她道:“拖行痕跡,人在上頭遇襲,拖下來時就已死。”
暮青抬頭看向坡上,繞過此處草痕,上了山坡。
韓其初在下方望她,見她上了山坡便在人被拖下來的草痕附近細細搜尋,最后蹲在了一處。他上了山坡,走去她身旁,見她正對著路旁的一片草葉細瞧,月色照著那片草葉,上頭有些水珠,銀亮似露珠。
她盯著那些露珠細瞧了一陣兒,順手從旁邊拾了根樹枝,撥開那些草葉,戳了戳下面的泥土,那團泥土有些濕糊,樹枝拿起來時上頭黏糊糊的一團黃泥。
“嗯,氨臭氣。”她道。
“何物?”韓其初微怔。
“尿液。”她抬頭把那樹枝往他面前一伸,意思是他可以聞一下確認。
韓其初往后一仰,蹬蹬后退,站住腳后將目光從那樹枝上跳開,覺得無法直視,只能把目光落在暮青臉上,那表情相當精彩!
“你…”他竟說不出話來。
暮青丟掉樹枝,啪啪拍了兩下手,但還蹲在地上,“他不是迷路,也不是逃兵,只是途中小解掉了隊,兇手見他落單便襲擊了他。”
說完,她就著蹲身的姿勢,往小徑深處細尋,只尋出幾步,動作一頓!韓其初一時沒敢過去,怕她又拿出什么送到他面前,卻聽她道:“人是在這里死的。”
韓其初目光一變,快步過去,見地上血跡,面色沉肅了下來。那血灑在草葉上和路邊泥土上,夜色里黑乎乎一團。
暮青抬頭看向前方,“小解處與此處有一個人的距離,兇手從背后抹了他的脖子,就勢將人放倒。人倒在這里,血淌了一灘,表明人在這里放了一會兒,兇手也在這里呆了一會兒。”
暮青指了指血跡旁一雙腳印,“殺人后不立刻將人拖走而是在此呆了一會兒,我唯一能給出的推論是當時前方的隊伍還沒走遠,兇手怕把人拖下去動靜太大被前頭的人聽見。”
韓其初驚住,前方的隊伍還沒走遠兇手就敢殺人?他如此膽大?
“對,膽大。”不用韓其初問,暮青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膽大,殘暴,心理變態,兇手的初步畫像。”
暮青起身,目光放遠,看了那拖痕、小解處和此處人被放倒的地方,腦中隱隱出現了一條路線,她順著這條路線望向小徑對面的林子。
林中風聲、蛙聲、蟲鳴聲和成一曲,卻讓林中顯得更幽靜。
暮青抬腳便走去了小徑對面,低頭看那山坡,忽然松了一口氣。
韓其初在后頭見她肩膀似乎松了松,不知何事,走過去一瞧,見那坡上的草也是倒伏著的,很顯然,有人從這里上來過!
“草倒伏的姿態是逆著的,表明有人從下面上來,兇手是從這林子里出來的。”暮青轉頭看向韓其初,唇邊忽然有淺淺的松快的笑意,“我真開心。”
韓其初一愣,不知何意。
聽她道:“這說明,兇手不是我們的人。”
兇手不在今夜參加演練的新兵中。
死的人是章同的兵,此人是在演練結束回來的路上被殺的。
章同從這條羊腸小徑去湖邊時帶了二十二人,死者并不在其中。演練結束后,暮青的兵太歡欣興奮,回營明明有大路可選,他們偏選了來時的這條羊腸小徑,他們要押著章同的人走一遍這條路,讓章同深刻地體會恥辱。所以,死者是在回營的路上被殺的。
兇手是從對面林子里出現的,這坡上的草只見上來的痕跡,不見下去的痕跡,所以不可能有新兵偷偷落在后面下了林子,再上來把解手落單的人殺掉,因為即便他膽大到不怕被人發現他忽然不見了,也無法知道會不會有人解手落單。
韓其初有些怔,他第一回看見少年笑,相識月余,他待人疏離,話簡,少有情緒。今夜卻為此事一展歡顏,只為兇手并非同袍。
“周兄品質,在下欽佩。”韓其初溫和一笑,他比暮青年長,一直稱她周小弟,這是第一次稱她周兄。
暮青笑容淡了些,轉身往回走,“走吧,回去。”
韓其初頷首,下山坡前回身深望那對面山林,林深茂密,月色照不透的深處,似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們,令人背后發毛。
兇手并非同袍,才更令人心懼。qδЙεω.oΜ
新軍軍紀嚴明,入夜扎營后任何人不得私自走動,想避開同營帳的人和值守崗哨偷偷潛出來殺人太有難度。且他們受罰演練的時辰正值晚飯,晚飯后有休息時間,新兵們會圍著篝火坐一段時間再進帳歇息。這個時間,營帳外到處都是人,想不引人注目地離開是不可能的。再者,就算有人有辦法溜出來,又如何能知道他們回來時會走這條羊腸小徑?
所以,兇手不僅不在他們這百人里,也不在新軍里。
這青州山里,除了行軍西北的五萬新軍,還有人在!
可是,兇手只身一人,何以敢殺西北新軍的兵?
“不要用你正常人的思維去推敲變態的心理。”暮青下了山坡,見韓其初還在坡上回望那山路,便道,“兇手的心理,要驗尸之后才能知道。”
韓其初回過頭來,見少年轉身離去。
“回去,驗尸。”
暮青回去時,章同已不在,顯然回營報信去了。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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