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選人才、考量、制衡、防患于未然,中軍大帳里的燈火夜夜五更才熄,一連十日,江北水師終于做出了全局的調整。這是韓其初為江北水師提出的最具有全局觀、目光最長遠的部署,多年以后,回想今日,都不得不慶幸當年之策。
十一月初五,在江北水師進行了全軍調整之后一個多月,盛京入了冬,西北下了第一場雪。
這場雪對勒丹來說,下得正是時候。呼延昊太狡詐,勒丹連連吃了幾回敗仗,多杰的殘部一直沒有消息,恐怕是死在了大漠里。勒丹連月來士氣低迷,縮在草原北部茍延殘喘,幸而入了冬,大雪封關,草原上進入了休戰的季節。關外冬長,勒丹王想著,部族若能休養半年,許能重整旗鼓,來年再戰。
這日夜里,風嘯狼嚎,雪大如毛,勒丹兵都進了冬帳,沒人在草原的雪夜里在外值守,寒冷會將人的血都成冰渣。冬帳里生著火盆,風雪從瞭望口里直灌進來,一個勒丹兵瞅了眼外面,見夜黑如墨,舉目不見三尺之地,唯見附近冬帳里的火光朦朧一團,大雪如幕。
這雪若下一夜,明早外頭怕是馬都跑不起來。
那勒丹兵思忖著,轉身要到火盆旁烤火,剛過轉身,一把彎刀忽然從瞭望口外刺入!
那彎刀刺穿了他的后腦勺,彎如冷月的刀尖從他的面部刺出,刀尖兒上挑著血珠,抽出時,人仰倒,血潑了帳子。
冬帳里另外幾個圍著火盆的勒丹兵驚住,起身抽刀,一人欲吹響牛角號,帳簾忽然掀開,風雪灌入,嗆人嗓子。幾個勒丹兵虛了虛眼的工夫,幾個披著雪裘的狄兵便沖了進來,刀起刀落,血濺火盆。
這夜,沒人說得清是那座值守的冬帳里最先死人的,也沒人說得清火是從哪座冬帳里燒起來的,只知狄兵有備而來,穿著狼皮袍靴,披著雪裘,而勒丹人驚慌失措地從冬帳里跑出,迎接他們的是寒冷的風雪和森寒的彎刀。
刀割人命,馬踏殘尸,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火海里,亦不知逃出了多少。
夜黑吞月,風雪迷人眼,逃出部族的勒丹百姓多數凍死在了草原上,而勒丹王族由王軍護衛著突出重圍,無處可去,只好逃向嘉蘭關城,奈何呼延昊早就料到了勒丹王會向大興求救,勒丹王軍在逃亡的路上遭遇伏殺無數,突圍一夜,天亮之時只剩可憐的五千殘兵。
軍報傳至關內,大興朝野震驚,史稱這夜為北原血夜。
勒丹王族逃出時沒顧得上帶冬帳氈毯,突圍時偏了路線,進了塔瑪大漠,雖數次借沙漠的地勢逃過了狄軍的圍剿,卻沒抵得過大漠冬夜的寒冷和夜里狼群的襲擊。
三日后,當狄軍找到勒丹殘兵,見僅剩千人的王軍和勒丹王族已全部凍死在了沙漠里,尸體遭了狼群的啃食。qδЙεω.oΜ
十一月初八,勒丹部族覆滅,自暹蘭古國遭遇黑風沙,暹蘭大帝率百姓遷徙到烏爾庫勒草原后,五族分立長達七百余年的時期宣告終結,草原一統。
十二月初八,呼延昊于關外稱帝,定國號為遼,年號真武,史稱真武大帝。
十二月十五,遼國真武大帝遣使入關,向大興遞交求親國書,望結姻親之好。
今時今日,當初那女奴所出弒親奪權的狄王已非五部之一的首領,而是大遼的開國大帝,大興的文武百官起初對和親之事百般避忌,如今見到求親國書,卻又百般爭搶。
有人翻出前朝舊事,稱安平侯沈家那時結黨營私,本就與元家政見不合,敵對多年。沈老封君寵愛二子,二子卻死在江南,沈家必定懷恨在心,若以沈家女和親則后患無窮。
有人翻出前段時間的案子,稱陰毒無德之女不堪為大遼開國皇后,如若遣德行有失之女和親,觸怒遼帝,恐兩國有開戰之弊。眼下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不可再興戰事。
安平侯當殿對元家歌功頌德,稱其二弟有罪,連累侯府,太皇太后和相國非但未降罪沈家滿門,反而只將罪臣流放,這仁德寬厚之恩,侯府上下皆不敢忘,安平侯一族絕無二心,愿以九族為誓。
百官吵鬧爭搶了幾日,越發有掐架之勢,元敏兄妹默不作聲,不知怎么想的,還是決定讓沈問玉和親。
十二月三十日,也就是除夕之日,和親的圣旨下到了安平侯府,安平侯府大喜,張燈結彩,大開府門,府中擺開流水宴,稱要大宴三日。
這日傍晚,暮青回到都督府,隔著幾條街都能聽到安平侯府的方向傳來的鞭炮聲。
楊氏這日高興,她一大早的便收到了家書,崔遠在信中說他在江南一切安好,楊氏看出長子的字里行間謹慎沉穩了不少,雖知這家書里話定是報喜不報憂的,但得知他還安好,心愿已足。
今日是暮青和姚蕭二人過的第一個除夕,楊氏張羅了滿滿一桌子飯菜,用飯時,姚蕙青說起了和親的事,“那位沈姑娘城府頗深,朝廷讓她和親,必是對大遼有所圖謀,其他的女子恐難當此任。我想…太皇太后放心讓沈姑娘和親,想必有讓她乖乖聽話的法子。”
“嗯。”暮青應了一聲,此事步惜歡早就說過了。她心里有別的事,匆匆吃過了飯便起身走了,“我去趟書房。”
楊氏聽了暗中著急,都督成親半年多了,回府的時日很少,待兩位夫人也不熱絡,今兒是除夕,原以為他能在屋里陪兩位夫人守歲,沒想到剛吃了飯就要去書房。
這都怪書房里的那些死人骨頭!
細說起來,都要怪瑾王爺。
瑾王爺奉旨去邊關為侯爺醫病,哪是醫病去的?分明是找死人骨頭去的!關外戰事緊,死的人也多,都督府里隔一兩個月就會送來兩三箱人骨,這個月是戎人的,那個月是烏那人的,男的女的老的幼的,敢情是要把五胡部族的尸骨都送來都督府。都督府的書房哪是軍機重地?都趕上義莊了!都督每個月回府時都要一頭扎進書房里拼什么…人骨標本,一副兩副的倒也罷了,如今書房里都擺成排了,她雖不怕,但香兒那丫頭怕得緊,白天都不敢從書房門口過。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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