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他一直覺得太聰明,驗尸時有些話聽著不似本朝之言,這些原只是心頭的疑惑,因這小子為人還不錯,軍功也實在,他將她當做人才,便一直不愿多想。可她手中有三花止血膏,不得不讓他懷疑她的身份!
暮青面無表情,從元修手中將藥膏拿回來,元修并未不還,由她拿回去,只是盯著她,見她沾了藥膏抹去他傷口上,道:“公子魏那里贏來的。”
“…”魏卓之?
“我和魯將軍賭過三千兩銀子,那賭坊便是公子魏的,后來我又去了一趟,賭坊中人將我認出來,公子魏恰在,我便與他賭了一局。”暮青聲淡,面色也淡,唯幫元修處理傷口的動作不曾怠慢過。
元修聞言,想起魯大確實在他面前說過這小子賭技頗高,曾在汴河城的賭坊贏過他三千兩銀子。此事確有,只是魏卓之…魏家乃江南巨賈,與江南士族門閥有著錯綜復雜的利益牽連,魏卓之除了是魏家少主,還有是江湖人,地位頗高,他與圖鄂族人相識,手中有此江湖圣藥倒有可能。
只是…
“既相識,那日書房中何故裝作不識?”元修問。
“賭過一局,不算相識,與末將相識之人不多。”暮青幫元修擦好藥膏,從孟三手中接過布條幫他包扎好,拿起刀來接著處理他臂上的另一處箭傷。
還有此理?
此理雖聽著頗似歪理,元修倒有些信,她性情不似常人,本就有些古怪,不喜之事便直言孤僻,那在她眼里不熟悉就不算相識也說得過去。
此言雖似歪理,但在她身上倒也合理。
但元修并未就此罷休,他瞧了她一會兒,問:“當初為何要跟魯大賭那三千兩銀子?”
暮青拔箭的手微頓,傷口鉆心的痛,元修卻眉頭都沒皺,只盯住暮青,見她對此事沉默了頗久,油燈的火苗映著她的眉眼,她將箭取出放去一邊時臉龐微轉,那一瞬他似看見她眉眼間隱忍的傷痛。
“家事。”
她顯然不愿多言,元修望了她一會兒,既然問了,有些話索性問完。
“三千兩不夠處理家事?之后又為何去賭坊,魏卓之何故拿此藥來作賭?”她乃仵作出身,家中定然清貧,百姓之家非王侯之家,家事用不得那許多銀兩,三千兩按說足夠了,為何還要再去賭坊?
暮青確實再去過賭坊,那三千兩為爹置辦了棺槨喪葬之事,又給了義莊守門的老者一些,身上沒剩下多少。后來去美人司,為過驗身一關,她又去了趟賭坊,只是沒去公子魏的春秋賭坊,且去之前她重新易容過,改換了容貌,因此那次去賭坊并未被人認出。
她不愿蒙人,但若不如此,難以解釋止血膏之事。元修臂上的箭傷其實并未嚴重到需止血膏救命,但她難以說服自己有藥不用,他的傷是為救她而受,那一刻他不惜性命,這一刻她懷中有藥,如何能說服自己不用?
這年代,箭傷若處置不妥極易落殘。元修戍守邊關十年,大興的英雄兒郎,她實不愿見他一身英雄志,從此歸故里。且這大漠地宮機關深詭,前路不知還有何險,這傷還有折騰之時,她若有藥卻藏著,難過心中那關。仟仟尛哾 但此藥一拿出來,元修定起疑,步惜歡不能暴露,她只能拿魏卓之擋一擋,他是江湖人,此事說得過去,且他還算機靈,元修若問起他,他應能應付。
暮青將傷口涂上藥膏,抬眸看了元修一眼,冷道:“銀子多,閑的。”
“…”她是在說魏卓之?
元修深望著她,魏家乃江南巨賈,這藥膏隨心情便拿來作賭,也有可能。士族權貴公子,豪賭者多得是,他未來西北前,在盛京天天見。
“末將能猜測的只有這點,公子魏究竟是不是銀子多閑得蛋疼,大將軍可回去自己問他。”有些事都解釋得清楚明白,聽起來反而像編好的謊話,留些不清不楚反倒顯得真。
“還有,百姓家中事三千兩銀子一定夠,只因百姓清貧,恕末將不能理解。大將軍可曾聽聞民間一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士族門閥,只見鐘鳴鼎食,不見民間悲苦,永不知百姓遇事,需多少銀子才能求那些昏官看上一眼。”暮青眸光清冷逼人,只望了元修一眼便低下了頭,但只是一眼,男子便被那眸中寒霜利刃刺得無言。
元修是英雄兒郎,暮青也欽佩他,但他終究是元家嫡子,軍中之苦他吃過,百姓之苦他卻不見得了解。
孟三在一旁拿著油燈低頭不言,顯然暮青的話他能理解。
氣氛沉默了下來,元修望著暮青,心中疑問漸淡,看她幫他包扎好手臂,不覺有些好笑。
她生氣了,方才與他說話都自稱末將了。她這自稱在大將軍府中時他也聽見過,只是那時與她不算熟,他聽著不覺得如何,這一路行來,和這小子熟了,聽她如此疏離的自稱末將,他還真是聽著渾身難受!
看著她手中的藥膏,男子眸底的笑意不覺柔了些,他的傷死不了,她可以不拿這藥膏出來的,拿出來徒惹他懷疑盤問。她性情冷淡孤僻,定不愛惹一身懷疑,但她還是拿了出來…
此事是他對不住她,不該疑她!
燈燭火苗暖黃,男子的眸光有自己都未察覺的愧色,半晌,他一笑,“行了!別沉著臉了,英睿將軍大人大量,消消氣!”
孟三手中的油燈一抖,月殺古怪地看向元修,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暮青面無表情抬頭,把藥膏放去地上,看了眼元修的腿,冷著臉道:“末將家中清貧,吃不飽飯,飯量小,肚量也不大。”
她將刀就近火苗,又烤了烤,道:“腿伸過來!”
油燈火苗暖黃,火里烤著的薄刀看起來并不冷,卻莫名讓人脊背生寒。
孟三道:“英、英睿將軍您悠著點兒,我家大將軍的腿傷過…”
“見過。舊傷添新疾,再不處理,他的腿要廢!”暮青冷淡道,最后那字格外清晰鏗鏘。
孟三望了眼她手里刀,忽然替大將軍捏了把冷汗。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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