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瑾依舊拿廣袖掩著口鼻,聽見暮青話將臉微微一轉,那神情雪原上高潔的花兒,不欲染塵埃,卻被塵埃所染,“我不醫臟病。”
暮青一愣,巫瑾的神情她不會看錯,那是厭惡的神情。
“司馬敬的祖母可是個厲害的老太太,最重嫡庶之分,司馬敬是嫡長子,自幼由老太太教養,寵著依著,養成了這副德行。他十三歲時就瞧上了他爹妾室屋里的一個丫頭,逼得那丫頭投了井,嘿!你猜這事兒后來如何?”季延的談笑聲把暮青的思緒拉了回來。
“你想在此地多待些時辰?”暮青冷聲問。
季延抽了抽嘴角,乖乖答:“那老太太非但沒請家法責打司馬敬,反怪兒子的妾室縱著丫頭勾引嫡長孫,硬是做主把那妾室送去城外的庵子里了。直到半年前,司馬敬偷偷搞大了老太太屋里丫頭的肚子,老太太才知道不能再縱著他了,但也沒重罰,只攆出了內城,讓他住到外城的宅子里自省,結果他又看上了杏春園里的戲子,還回去跟老太太說要納妾。”
“司馬敬多大年歲,娶妻了沒?”
“他?十九了,早該娶妻了,只是他這副德行盛京城里無人不知,門第低些的,老太太瞧不上人家,門第相當的,人家瞧不上司馬敬,婚事兒就一直拖著了。聽說前些日子,也就是司馬敬被攆去城外莊子上的時候,安平侯府派人到司馬家說親,想把江南沈二那一支回京養病的嫡小姐嫁給司馬敬,老太太一口回絕了,說做主訂了娘家表親的一個嫡小姐,過些日子就下聘。”
暮青聽著皺了皺眉,怎么又是沈家?到哪兒都聽見沈家嫁女,上回看上了都督府,這回又是守尉府。
“司馬敬的娘親呢?是何性情出身?”暮青又問回了案子。
“司馬夫人是刑曹尚書林大人的胞妹,府里舉辦園會時,我見過司馬夫人一回,端莊嫻靜,煮得一手好茶!只是上有那么一個不醒事兒的老太太,下有這么個不成器的兒子,她也是個苦命人。”季延嘆了一聲。
暮青聽罷,緩緩點了點頭,略一沉吟,道:“現在,你可以跑一趟腿了,把司馬敬帶來,但不是你一個人去,而是和盛京府衙的捕快以及五城巡捕司的人一起去,把人綁來!”
此言一出,一直背對著女尸的鄭廣齊忽然轉過身來,余光瞥見那女尸,腹中翻攪,抬袖一擋,問道:“都督之意是,兇手是司馬公子?”
以暮青斷案的作風,她說要綁人,十有八九那人就是兇手。
可是…
“你確定兇手是司馬敬?”季延問出了鄭廣齊的疑問,“那小子病怏怏的,床笫間的事兒都未必行,殺人?他也得有那力氣!”
春娘是被人勒死的,且不說司馬敬有沒有這力氣,就說把人凌遲的膽量,他就絕對沒有!當然,除非動手的不是他,是他手下的人。
“我說綁人就綁人!”暮青沒有解釋,綁人之意堅定。
季延見此,更加確信此事是司馬敬指使手下人所為,于是招呼了盛京府衙的捕快便帶人出了巷子。
鄭廣齊道:“都督懷疑司馬公子是兇手,要審只怕此地不合適,還是回盛京府衙升堂比較妥當。”
“好。”暮青竟然一口答應了,破天荒的客氣了起來,“那就有勞府尹大人先回府中準備升堂之事吧。”
她原本想在這巷子里當著百姓的面洗清江北水師的嫌疑,但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鄭廣齊受寵若驚,面前陳著具開膛破肚的女尸,他也擠出了笑來,只是有些難看,“應該的,盛京城里發了案子,斷案拿兇原就是本官的職責,倒是有勞都督了。”
這案子如若不是涉及江北水師,他才不會讓這活閻王來審。仟韆仦哾 暮青像是看不出鄭廣齊的心思,只管提要求,“這件案子性質惡劣,為了安撫民心,我希望鄭大人開堂公審此案。”
鄭廣齊笑道:“都督所言有理。”
公不公審都無妨,只要讓他先走,把這事兒急告刑曹尚書林大人就好。
“那就請鄭大人回府準備吧。”
“那本官就先告辭了。”
此話說罷,鄭廣齊帶著人便走了,只留下了阻著百姓維持秩序的那些衙差。
季延走了,鄭廣齊走了,元修帶走了元鈺,尚未回來,暮青身邊只剩下步惜歡和巫瑾。步惜歡走近她,貼在她耳畔低聲說話,看起來就像是在稟事,“他這一走,必是向林府和司馬府報信去了。”
“怕的是他不報信。”暮青望向鄭廣齊沒進人群里的背影,“此案得熱鬧,不熱鬧審不了。”
此話意味深長,步惜歡瞧了暮青一眼,她卻沒多言,蹲去女尸身旁便開始收拾后事。
暮青把女尸的胃部縫合起來,重新縫進體內,隨后縫合了她身上的切口,為她重新穿上衣衫,連袖口也重新用紅繩扎了起來,諸事復原完畢,乍一看跟剛剛從牌坊上解下來時一樣。
暮青跟步惜歡要了條帕子,包了那些從女尸胃里取出的食物殘渣,將一切證據妥善放進了工具箱里,脫下驗尸的外衫、口罩和手套,起身道:“走!去盛京府衙!”
她提著那工具箱,兩名衙差把女尸用草席一裹,抬著跟著暮青身后,巷子里擠滿的百姓見暮青要走,自覺讓出條路來。但當暮青走出巷子,往盛京府衙走去時,百姓們卻沒散,依舊跟在她身后,邊走邊吆喝。
“走走走,看斷案去!”
盛京府衙里今日公審,觀審的百姓擠滿了長街,只有少數人能看見堂上的情形,其余的人卻不肯離去,不停地向前頭的人打聽著堂審的情形。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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