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陛下和狄王到永德客棧用膳,走時雪下了大半寸厚,那時已是戌時。考慮到這一夜的雪時急時緩和風向情況,丑時窗下的雪有多厚,大致可以推測。此三事結合推斷,死者的死亡時間不會有太大偏差。”
只是死亡時間的推測,暮青就以三事佐證。步惜歡端著已涼的茶,有些恍惚,仿佛見到數月前刺史府公房的院中,他也是這般坐在屋廊里品茶,聽她驗尸斷案。那時不過半年前,如今再見此景,心已不同當日。
元修往后院瞧了眼,方才幫她搬梯,她囑咐他別踩那條血路,他還以為那是移尸路線的證據,如今看來是他想的太簡單,她連那些濺出的血所處的雪層都考慮到了,她不想他踩壞的其實是那些雪層,因為她要用來佐證李本被殺的時間!ωωw.qqχsΠéω.℃ò
呼延昊摸了摸下巴,興味地盯著暮青,昨晚他去客棧,走時雪下了多大她都有留意?
三人各含心思,大堂里一片寂靜,多數人聽得暈暈乎乎。
老仵作抱著紙筆,險些忘了寫,他寫了一輩子的尸單,從未寫過這種,人死的時辰竟還有這許多說法!
暮青看了老仵作一眼,他這才一醒,奮筆疾書。待他寫罷,暮青才捧起人頭,來到那跪著的人身處,往腔子上對了對,道:“死者頸側有一明顯的孔狀創口,近似尖銳的三角形。沿著這個三角形的創口,一直到喉前,創緣是平整的。但再往后繞,皮肉便有暴力拉扯剝落的痕跡。這說明兇器呈半弧形…”
“彎刀?”元修面色一沉,目光如劍,看向呼延昊。
劉淮等朝官皆驚,目光齊刷刷投向呼延昊。
呼延昊不屑冷哼道:“本王對堆雪人沒興趣。”
元修自不信呼延昊一面之詞,但也心懷疑惑。兇器是彎刀,并不代表兇手是胡人,議和對五胡甚為要緊,真會有人在此時殺了大興議和使團的官員?莫非,五胡里有反對議和的主戰派?再者,奉縣驛館住著五胡使者,即便兇手真是胡人,也不一定是呼延昊,他方才看呼延昊,只因青州山時他曾殺了三名西北新兵,手段殘忍,乍一聽聞兇器是彎刀,本能反應而已。
“不是彎刀。”暮青皺眉道,她話還沒說完呢,“彎刀呈半月形,此刀沒有那么彎,只是稍帶弧形,且其前端有近似三角形的尖銳,這個特征彎刀不具備。此兇器有些特別,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種——柴刀!”
“柴刀?”
“嗯,百姓家砍柴的柴刀。”
奉縣知縣回頭與縣丞互看了眼,柴刀在奉縣家家戶戶都有,客棧里一定也有!兇手殺人用的是柴刀,這柴刀是順手在哪里拿的,還是兇手是奉縣人?
“從頸部創口看,兇手是一刀將死者脖子砍斷了一半。死者發髻凌亂,有抓扯痕跡,根據另半邊脖子暴力拉扯的情況來看,當時兇手在一刀將死者殺死后,是一手提著死者的發髻,一手用柴刀暴力將頭顱割下。李大人身長五尺,中等身形,兇手有將其一手提起的氣力,可謂身強力壯。”暮青道。
大堂里卻無人出聲,劉淮等人不敢看李本的頭顱,只虛虛瞄了幾眼,仿佛能想象得到昨夜丑時,夜深人靜時,房里兇手殺人割頭的血腥場景。
風聲呼嘯,卷打門簾,雪沫子隨風掃進來,只讓人覺得涼氣兒從腳心直往上鉆。
兇器已明,暮青抱著人頭又放回了桌上,問那老仵作道:“可有鑷子?”
她離家時未帶驗尸的木箱,只將解剖刀帶在了身上。
老仵作趕忙放了紙筆,去外頭將木箱提了進來,里面皆是仵作驗尸的工具,錐子鑷子小刀皆有。
“再拿皂角、鹽、溫水、帕子來。”暮青又道。
沒人知道她要干什么,老仵作只依言去辦了。
取東西的工夫,暮青取了只鑷子,將人頭嘴上縫著的線給拆了下來,那線已被血染透,血早干了,線已發了黑。
這時,那老仵作將暮青要的東西都端了進來,暮青取了只茶盞來舀了半盞溫水,把帕子遞給老仵作,道:“勞煩前輩把死者嘴上的血擦干凈。”
那老仵作受人輕賤了一輩子,年老受了朝廷五品中郎將一聲前輩,頓覺受寵若驚,忙接了帕子和水,依言辦事。
知縣聽了直擦汗,這老仵作日后在縣衙里豈非要供起來?
暮青將鹽倒進溫水里,將那根縫嘴的線浸了進去,浸了片刻將那線撈出來一洗,見血漬淡了些,又拿皂角洗了洗,這才撈了出來。這時,老仵作也已將人頭嘴上的血擦干凈了,暮青細看了看,拿鑷子捏著那根線,在大堂里展示了半圈,道:“此線為麻線,較尋常百姓縫衣的線粗硬,死者嘴上的針孔也比繡花針粗,是做粗使活計用的,比如穿制蓑衣或者縫補草鞋。”
元修越聽越疑惑,此事看起來與西北軍有關,可兇器和針線聽起來怎越來越不像了?
這時,暮青將那線放下,走去那兩幅血字前,念道:“賣國奸佞人人得誅,祭西北將士英魂!兇手不太聰明,留下的這幅字出賣了他的出身、經歷和行兇動機。”
眾人聞言齊看那兩幅血字,皆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第一,兇手識字,但文采不高,這兩幅字對仗并不工整。第二,兇手文采不高,字卻是正楷,字跡飽實工整,此二者說明兇手是讀過書且正經地練過字的,但他讀書的時日不長。他是庶族子弟的可能性很大,且家中原先有些積蓄,可供他讀私塾或請先生,但后來家中生變亦或者其他原因導致他沒有再讀書。第三,這兩幅血字皆是下筆頗重,收筆有揮灑之勢,說明兇手寫下此書時帶有強烈的激憤情緒。即是說,他確實厭惡議和之事,行兇動機就是除奸佞以祭西北軍陣亡將士的英魂。”
元修剛覺得兇手與西北軍似乎無關了,暮青的推斷讓他的眉頭又深鎖了起來。
但他皺眉皺得早了。
暮青接著道:“除了這些,還有一樣東西無法拿下來,在樓上房間里。”
“何物?”元修問。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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