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也盯著那手,那杯。銀杯美酒,杯沿兒水漬晶亮,燈火煌煌,似人間晨露,似暖玉金豆。
那酒盞…咳,她剛用過。
元修未接酒耳根先紅,心思正恍惚時,面前忽然橫來一臂,奪了那酒盞,掌心里一轉,就著那杯沿兒飲過的酒漬仰頭將酒喝了。
“勒丹人的酒本王不愛喝,不過這杯不錯!”呼延昊大笑一聲,示威般的看向元修。
元修面色頓沉,盯著那空酒杯,殺氣威凜!
步惜歡望著呼延昊,緩緩一笑,手中金樽里美酒波光細碎,男子垂眸淡瞥,酒光映著眸光,分不清是哪個更寒凜。
暮青皺著的眉頭緊了緊,“這酒里要是有毒就好了!”
他若中毒,她定補一刀!
呼延昊看著暮青,渾不在意地笑道:“有毒也毒不死本王,被你毒舌過的人,百毒不侵!”
暮青:“…”
她此舉本意是要斷定酒中無毒,這本該讓巫瑾一辨,但他不喝酒,又有潔癖,她只好讓元修嘗嘗有何味道。其實,她觀過酒色后心中已經有數,再品酒味不過是多個證據,哪知呼延昊這廝搗亂!
但氣歸氣,查案歸查案,暮青還是問道:“既然喝了,有何滋味?”
“甜!”呼延昊咧嘴一笑,顯然答的不是酒味兒。
“你的舌頭真該割了!”暮青怒道。
元修聽不下去了,黑著臉奪來暮青手里的酒囊,仰頭倒了滿滿一口,烈酒如劍穿腸而過,心口卻悶著。
“如何?”
“草原酒烈,確實辛辣些,但后味醇,微清冽,雪水釀的,有些年頭了。”
“可有苦味?”
苦?有,怎沒有?他心里就苦著。
元修臉色發苦,險些脫口而出說是酒苦,卻終是不敢在她斷案時隨心而答,只好實言道:“酒不苦。”
暮青點頭,把酒盞和酒囊從呼延昊和元修手中收了回來,晃了晃那酒囊又斟了杯酒,呼延昊伸手要拿,暮青轉身走開,對著滿朝文武道:“雷公藤粉末為土黃色,此酒清澈無雜質,這便是無毒的證據之一。其二是酒味不苦,此毒味苦,從勒丹使節的中毒癥狀上來看,毒量頗大,如果下在酒中,酒很難不變色變味。再者,多杰使節嗜酒,這點從他在宮宴上的話里便可聽出,他在驛館中時曾要過盛京的酒喝,且對酒十分挑剔,進宮也帶著草原的酒,家鄉的酒他喝了多年,酒若變苦了,他怎會喝不出來?”
百官聞言低低私語,頻頻點頭。
有道理!
“宮宴的菜里也無毒,這也有證據,證據便是雷公藤的毒發癥狀。我方才說過,此毒的毒發癥狀是先腹痛嘔吐,漸漸致死,而非見血封喉即刻致死,除非量足。桌上的是飯菜不是酒茶,有誰會一口吃足致死的量?”
殿上氣氛頓時陷入沉寂,人人面露思索神色。
的確,飯菜是一口一口的吃的,吃了一會兒后中了毒便會出現中毒早期的癥狀——腹痛嘔吐,而非一口吃進致死的量,出現多杰險些當場身亡的癥狀!
“可人若是在宮外中的毒,為何會在宮宴上才毒發?”林孟不解,酒菜無毒的推測都有道理,那毒發如此晚又是何道理?
“因為雷公藤的毒性。”暮青看了眼林孟,毒殺案的破案關鍵自然是在毒上,所以她才說他們應該先把毒性問清楚再查案,“此毒有潛伏期,并非服下便毒發,其潛伏期便是一個時辰左右,兇手完全有時間在宮外下毒。”
潛伏期?
林孟望向巫瑾,巫瑾頷首笑道:“沒錯。”
林孟頓時有些惱,問:“如此重要之事,王爺為何不說?”
“如此重要之事,大人為何不問?”暮青反問。
“本王不懂查案,大人不問,自不知答。”巫瑾溫淡笑道,眸底卻隱有光華動。
他說此毒乃雷公藤時,曾看出她似知此毒,因此便未多言,不過想瞧瞧她到底知曉多少毒理罷了。
“凡毒殺案,明毒性,查毒源,此乃基本之道!今夜之案,查案之人疏忽是其一,其二是查案者都被慣常思維套住了。人在用過宮宴的酒菜后毒發,你們便順理成章地認為宮宴的酒菜里有毒,認為兇手是在宮宴上下的毒,卻沒有想過或許是受害者在宮宴之前吃過東西。但此案不能全怪思維受困,查案者的大過在于疏忽問案。世間沒有完美的罪案,只有不夠細心的查案者!”
林孟和刑曹屬官們被噎得一句也無法反駁,直道大過年的丟人竟丟到滿朝文武面前來了。
“驛館到宮里需多長時間?”暮青問元修道。
“半個時辰。”元修道。
林孟眼神一亮,忙問烏圖道:“敢問烏圖大人,進宮前半個時辰里,多杰大人可曾要過茶點?”
這段時間里多杰接觸過的人,尤其是給他送茶點的人,亦或送茶點的人接觸過的人,這其中定有下毒者!
但烏圖還沒答,暮青就道:“嗯,潛伏期是一個時辰,從驛館到殿上需宮門時辰,所以人就是在入宮前半個時辰里中的毒,林大人算數真好。”
這人真該連算數也去學一學。
林孟一愣,不明白暮青為何如此說。
“提醒一下,你忘了人進宮后從宮宴開始到毒發的這段時間。”暮青無力道。
她原以為刑曹的這些官兒們只是不思進取了些,醫理毒理非他們所學之道便無人去讀,但如今看來實在是能力欠佳。她不由懷疑各州府城縣上呈的卷宗,這些人到底能不能看出錯案疑案來,不會蓋個刑曹的大印就發下去了吧?
但凡他們平時有動過腦子,今夜當殿問案便不會是這個表現。m.qxseω.cοΜ
暮青看著恍然一醒的林孟,再望這金殿輝煌,忽覺富麗堂皇不過繁華虛夢,六百年的富強之國已從朝廷中心開始腐朽…
“那便是進宮前一刻!”林孟的聲音打斷了暮青思緒,他仔細回想了五胡使節進殿后到多杰毒發的時間,約莫兩刻。他甚至刨去了從宮門到殿上的時辰,這回總該沒錯了吧?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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