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吸了吸鼻子,抽泣著斷斷續續地說,“我覺得,自己,回來后,變得,都,脆弱了,動不動,就想哭…可是,我今天是真的很開心,開心,但是又難受…”
蘇寒山邁動步子慢慢往大巴車停車處走,陶然捏他衣角慢慢跟在他身旁,就聽他清和的聲音在一旁清晰而柔軟地說著,“還記得六年前你爸爸在北雅住院那次嗎?”
“嗯。”她鼻子里發出來的聲音,甕聲甕氣的。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我解決不了的病例,找到你爸爸病因后,我也躲在沒人的地方,掉了好些眼淚。”他頓了頓,“高興的,又不僅僅是高興。”
陶然鼻子吸啊吸的,淚止住了,眼角卻還掛著一顆淚珠,她哆嗦著抽了一下,“我知道你那時候為什么難過。”
“你知道?”蘇寒山明顯意外。
“嗯…”陶然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因為一個姐姐。”
蘇寒山愕然,不過很快,用一種柔和的無奈的甚至有點好笑的眼神看著她,“你個…小機靈鬼兒,還真是什么都知道。”
陶然在他面前伸出兩根手指頭。
“嗯?”什么意思?
“兩回。”陶然晃了晃手指。
“什么兩回?”
“我知道你,哭兩回了。”還有一回就是在那棵丁香樹下,雖然那次他們倆幾乎沒什么交流,但她知道那時他剛剛得知于沁去世的消息。
想了想,她又補充,“肯定不止兩回。”
他并沒有否認,只嘆道,“你啊…”末了,繼續說,“在這場疫情里,不僅僅是你時而歡喜時而悲傷,大家都一樣。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們家的蘇副院長也掉過淚呢。”
陶然嚇了一跳,怎么也無法把肅穆威嚴的蘇院長和哭這個事件聯系起來。
“竭盡全力去救一個人,最后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生命隕落,那種感覺就好像整顆心被掏空。人非草木,怎么不難過?何奶奶被救回來了,可那些已經逝去的生命呢?我們總是對病人說,加油,沒有一個冬天不能逾越,沒有一個春天不會到來,只要努力就能戰勝病毒,就能和家人團聚,是,春暖了,花也要開了,可是,那些逝去的人,卻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了,他們的家人,也等不到他們回家。每一個春天的到來必然要經歷寒冬酷冷的代價…”
陶然聽著,正中她心里最脆軟的地方。
她覺得,蘇寒山的話就是她想說的,只不過,她一時情緒激動,只會用哭來表達了。
她和蘇寒山,是可以悲歡與共的。
兩人走到大巴車前,陶然剛剛松開他的衣角準備上車,就聽蘇寒山的手機響起。
蘇寒山一接電話,眼神瞬間變得嚴肅,“我馬上來!”
這種情況,是有緊急病例了。
蘇寒山甚至沒顧上跟她交代一聲,轉身就往回跑,但,卻不是往平日里他們工作的危重癥隔離病區的方向。
“你先回駐地!”跑出好長一截了,他才想起來,回頭對她道,腳下卻一步也沒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