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淅淅瀝瀝下了一夜小雨,早上地面全是濕的,有風,就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南方冬末的早晨,駐地外那些常綠喬木也尋常得很,滿眼的暗綠色在冬日的南方就是隨處可見的。
然而,在陶然眼里,每一片樹葉都在閃閃發光。
夜雨的殘痕在葉片上凝成的水珠像是黑夜回家時忘了把漫天星斗帶回,任其隨甘霖散落人間,肆意玩鬧,不經意間,把尚且躲藏著的嫩嫩的芽苞往外擠,新綠瞇著迷蒙的雙眼淺淺冒出頭,懵懂地迎接這個新的世界。
“看!樹都發新芽了!”不知是誰欣喜地叫道,“春天快到了!”
是啊!沒有一個春天不會到來。
一切都會過去的。
陶然的心情有些急切,她想見蘇寒山,他知道她的事只是虛驚一場了嗎?她迫不及待想要告訴他的,卻一直沒能見到他。
大巴車到醫院以后,她第一個下車,往科室急奔,她希望能多爭取到哪怕一分鐘的空閑時間,和蘇寒山多說幾句話。
她一進去就看見蘇寒山了,看起來他好像是準備下班,她暗暗慶幸自己來得及時,不然又得好幾個小時才能見。
她是沖過去的,穿著防護服,圓圓胖胖的,體型更像一只小白熊了,在走廊滾動,帶著急切和幾分雀躍。
她想在蘇寒山面前緊急剎車,但沒剎住,直直撞進他懷里,被他雙手扶住。
太多話想和他說了,但盯著他的眼睛,卻不知從何說起,只有情緒在她眼里閃亮,激動而喜悅,憋了好一會兒,她在千言萬語中憋出一句,“你胖二十斤好不好?”
“嗯?”他眼里滿是疑惑,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是什么意思?
她的話匣子就此打開了。她經歷了怎樣一場烏龍,小豆又是如何姐妹情深用最愛的奶茶發誓,她不想小豆從此沒有奶茶喝這么慘兮兮,只能幫她另想一個誓言,還想到了高老師云云。
她語速飛快,嘰嘰喳喳一會兒就把事情都說完了,拉著他的手搖了搖,“可是,我們跟高老師不熟,這么做顯得忒不誠心了是不是?”
蘇寒山眉心始終就沒打開過,心里沉沉的,壓著事,而這事兒眼看要壓不住了,聽她說了這許多,沉重里裂開一絲縫兒,一種哭笑不得的苦澀自里面溢出來:又是不熟…如果高老師聽見你們說不熟二字,只怕比咒他胖20斤還不開心。
陶然見他不怎么開心的樣子,以為他不愿意,趕緊補充,“就算你胖20斤,我也是喜歡你的。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喜歡你。”
蘇寒山看著她一臉認真的樣子,心里更是難受,不假思索地應了聲“好。”
陶然笑了,“你答應了?”
“嗯。”他點頭,“你想讓我變成什么樣子我就變成什么樣子。”
他不信什么發誓,但如果誓言有用,那他也立個誓吧,他微微合了合眼,心里默默念過誓詞。
“蘇老師!你太好了!”蘇老師這話也太蘇了吧!陶然嘿嘿嘿笑了一番,很是哥倆好的樣子拍了拍蘇寒山的肩膀,“那就這么說定了啊!對了,新來的病人搶救情況怎么樣?你累壞了吧?”
“還好。”他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說清楚,新來的病人就是她的父親。
“那我進病房了啊!”她說著提步就走,結果,被蘇寒山給拉住了。
“等等。”
“啊?”她不明所以。
蘇寒山心中微嘆,總要說的。
“新來的病人姓陶。”
陶然笑容一僵,“和我一個姓啊!這么巧…”
“嗯。”
陶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姓陶,還刻意跟她說…
“是…我認識的嗎?”她的聲音在顫抖,但她覺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藍女士不是說他們好好兒的嗎?也許是某個親戚?
“是。叫陶堅。”
陶然抓住了蘇寒山的衣服,眼前的一切在旋轉,她有些站不穩。
“蘇…蘇老師…”她說不出話來,喉嚨澀澀的。
“陶陶…”蘇寒山扶住她,想勸慰她幾句,卻發現護目鏡下她那雙眼睛微微彎起,這是她在笑的標志,只是,這會兒里面還含滿淚。
陶然站直了,深深吸了口氣,果真沖著蘇寒山笑,“蘇老師,你看,藍女士的話果真標點符號都不能信!”說好的一切都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