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去,回去之后再說,如何?”賈環鎮定地看向賈寶玉說道。
王家,正廳。
賈環這話一出口,眾人都有些驚訝。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不管面對任何人,任何事兒,從來都不會有這種軟言軟語的。
而今天,面對賈寶玉的發瘋,他竟然低頭了。
這簡直不可思議!
主位上,王子騰勾著嘴角,卻不出言阻止,反而一副要看好戲的樣子。
而王夫人剛剛知道那首詩詞是出自賈環之口,更是如同護崽子的母老虎一樣,惡狠狠地盯著他。
尤其是她眼中的怨毒之色,就算是站在一起的寶釵都忍不住心口發寒。
整個正廳之中,眾人有擔憂,有驚慌,也有幸災樂禍。
但是,當賈環說出這話之后,賈寶玉不僅沒有停下,反而再次瘋狂地大喊道:“回去?為什么要回去?
要不是你,老祖宗還是會像以前那樣疼我愛我,林妹妹也不會從我身邊離開,不理我。
家里的姐姐妹妹們,現在看我的眼神就像是洪水猛獸一樣。
環老三,你說,你不過是庶子,出身低賤,為什么你能夠承繼寧國府,而我卻不能?
為什么風風光光的永遠是你,為什么?你告訴我為什么?”
看了看一如之前瘋狂的賈寶玉,賈環眉頭微微皺起,他面色由平靜慢慢變得清冷,沉聲道:“回去再說,行不行?”
突然,原本快瘋狂地賈寶玉聞言,頓時吃了一驚,愣了愣神,隨后又自覺丟人,更加惡狠狠地大吼道:“我就不回去,榮國府里,哪里還有我的容身之處?”
說著,他又在臉上浮現出一抹失落。
見狀,賈環搖了搖頭,然后直接對著身邊的賈政恭敬道:“今日本意是來王家賀喜,如今鬧這么一出,有些不合適,侄兒便先告辭了。”
聽他要走,賈政看了看身邊的人,又看了看王子騰,正準備點頭。
這時,王子騰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隨即朗聲道:“哎,環哥兒多心了,咱們兩家相交快百年了,向來都是榮辱與共。
雖然是在我府里,卻和在榮寧兩府一樣的。
你也別急著走,縱然所謂家丑不可外揚,可老夫從來沒當你與寶玉是外人。
今天既然寶玉不回去,你不妨就在這里解決你們兩兄弟之間的矛盾,反正在場所有人,都算得上一家人呢,不用擔心傳出去。”
王子騰這話說得好聽,若是賈環是個二百五的話估計也就信了。
他面色清冷地看著王子騰,然后冷笑了笑,沉聲道:“賈家和王家相交久遠沒錯,賈寶玉和你是親戚也不錯,但是所說我與你王家舅舅是一家人,那就有些荒謬了。
咱們見面的次數不超過兩只手,論身份,你是王家的族長,我是賈家的族長,論官職,你是從一品的九省都檢點,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戶部郎中。
論親疏,那更是幾乎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
所以,你確定不當我是外人?”
賈環絲毫不留情面,話里話外,根本不給一絲面子。
果不其然,王子騰瞬間臉色就變了,他鐵青著臉冷冷地看向賈環,冷聲道:“環哥兒不愧是年僅八歲就以一己之力撐起寧國府的人,好魄力啊。
不過,環哥兒,你今日說的這些話,是要與我往家斷絕關系來往嗎?”
“父親...”
王子騰話音剛落,站在鳳姐身邊的王鸞兒頓時就急忙開口阻止了。
可是,這個時候,王子騰根本顧不上她,依舊不讓半步地盯著賈環。
然而,面對劍拔弩張的王子騰,賈環頓時失笑了,他搖了搖頭,看著王子騰笑道:“斷絕關系往來?
您多心了,我只是覺得咱們在這正廳中的鬧劇,應該結束了。
外面可是有不少賓客正等著您出去接待呢,豈可在這里浪費時間聽我賈家的私事兒?”
對于賈環這話,王子騰不知他是服軟了,還是怎么回事兒,正準備說話時,賈環突然間再次說道:“數年未見,有些話本不該說,也不合適說。
但是,觀今日王家舅舅之言行,恐怕您心里已經有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打算了。
只是,不知道王家舅舅可聽說過假道滅虢,唇亡齒寒故事?”
“自然聽過。”
王子騰雖然不知道賈環想要表達什么,卻發現了他話里另外一層意思。
“呵呵,您恐怕在九邊久了,忘記了具體內容,不如就由我給您背誦一遍吧。
《左傳》二年春,諸侯城楚丘而封衛焉...晉荀息請以屈產之乘與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
...乃使荀息假道于虞,曰:冀為不道,入自顛軨,伐鄍三門...冀之既病。則亦唯君故。今虢為不道,保于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敢請假道以請罪于虢。虞公許之,且請先伐虢。宮之奇諫,不聽,遂起師。夏,晉里克、荀息帥師會虞師伐虢,滅下陽...虢公敗戎于桑田。晉卜偃曰:虢必亡矣...
于今日之賈家王家,何其相似也?”
說到此處,賈環轉頭看向門外,朗聲道:“北靜王爺覺得在下之言可有道理?”
眾人吃了一驚,回過頭去,發現守仁守誠正領著幾個扈從,與一批陌生的人馬對峙起來。
雖然并未擦拔劍,但每個人都能夠感覺到但有不對之處,必定是一番刀光劍影。
“啪啪...”
突然間,一個形貌昳麗的年輕男子走出,赫然正是北靜王水溶。
只見水溶一邊拍著手,一邊贊賞道:“不愧是狀元郎,讀《左傳》都能夠有如此感悟。
而且最為難得的事兒,竟然一字不漏,一字不錯的將整篇文章背誦完,當真難得。”
“見過王爺!”
眾人雖然錯愕,但也紛紛行禮,畢竟在場之中,水溶的爵位可是王爵。
“免禮,免禮,是小王聽府中下人說王大人和寶玉都在,便想著過來見見,沒打擾吧?”
說著,他徑直走了進來。
讓出主位之后,王子騰笑呵呵地說道:“王爺來得正好...”
接著便將剛剛賈寶玉和賈環兩人之間發生沖突一事兒一一講述了出來。
好家伙,竟然繪聲繪色的,給人一種仿佛重現了一樣。
聽完后,賈環沒說話,只是眼中的冷意更重了。
主位上,水溶哈哈一笑,隨即打圓場道:“哎,我當何事兒,不過是個玩笑話了,寶玉文采出眾,頗得本王之心,本王也深知寶玉絕非如此不堪之人。
至于環哥兒,不介意我這么稱呼你吧?”
賈環面無表情,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見狀,水溶哈哈一笑,繼續說道:“那就好,雖然咱們都住在神京之中,可見面的次數卻極少,本王有心與環哥兒秉燭夜談,卻因為俗務纏身,未能前去寧國府登門拜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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