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夢醒,夢中人不在身邊,一切照舊。
“江大,一會兒你跟王嬸一塊去孫屠夫哪里買些肉回來。”
聞言,蘇言挑眉,這是讓她做采買嗎?
聽說采買可是個肥差,怎么突然落到她頭上了。
正想著,一桶泔水放到她跟前…
“來,順便把這個拎去給孫屠夫,讓他喂豬。”
蘇言:…
廚房管事劉婆子見蘇言沒吭聲,皺眉,“怎么?不愿意去?”
蘇言聽了,還沒回話,就看柱子湊了過來,對著劉婆子笑瞇瞇道,“大娘,江大身子弱,力氣小,不如讓我跟王嬸子一起去吧!”
看柱子那副想撈好處的臉,劉婆子瞪他一眼,“一邊待著去,別什么熱鬧都湊。”
被劉婆子訓,柱子一點不覺沒臉,還是笑呵呵的,“劉大娘,我這哪里是湊熱鬧,我這不是主動出力嗎?”
劉婆子聽了,直接不搭理他,對著蘇言,還有她旁邊一個二十余歲臉色蠟黃,身形瘦小的王荷花大聲道,“你們兩個還傻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去?”
“是,是!”王荷花連應著,臉上帶著對劉婆子的感激,拎著籃子往外走去。
蘇言拎著泔水桶跟在后。
兩人一前一后走著,都沒說話。
蘇言與王荷花雖然認識。但平日里兩人幾乎沒說過什么話,王荷花是個沉默寡言的,而蘇言也不是那嘴碎的人。
只是從別人的口中聽說,王荷花是個可憐人,嫁個丈夫是個讀書人,結果考了幾年卻連個秀才都沒考上。
不知是失利太多次,還是聽了別人太多的奚落與嘲笑,書本一摔,十分有骨氣的決定不再讀書。
只是不再讀書后,好似突然失去了人生的方向,不知道該做什么了?不知什么時候交了一幫狐朋狗友,每日不是喝酒就是閑晃蕩,家里田里的活兒一概不問不管。
并且在那幫狐朋狗友的帶領下,還學會了賭錢。只是十賭九輸,輸了還說不得,王荷花稍微說一句就招來一頓毒打。
喝酒賭博打老婆,渣男幾大渣點算是集全了。
嫁錯了人也不敢提和離,丈夫指望不上,還得養著他。
王荷花對人說,吃苦受累她不怕,只要他能善待他們的兒子就行。
“江小兄弟,對不住,讓你跟著受累了。來,你拿著籃子,我來提泔水吧。”
蘇言聽了,抬頭。
王荷花臉上帶著歉意道,“劉大娘是個好人,她是看我可憐才讓我來買肉,是為了讓我趁機回家看看兒子。還有這泔水,把它給孫屠夫,他也能給我些豬下水,讓我拿回家給家里人打牙祭。”
王荷花說著,將手里的籃子遞給蘇言,“只是讓你跟著受累了。”
蘇言聽了,嘴巴動了動,剛要說話,被打斷…
“娘!”
“呆呆。”
呆呆?
聽到這名字,蘇言心頭微動,順著聲音,抬頭看去。
只見不遠處一個年約七八歲,衣衫帶著補丁,頭發稍顯凌亂,身體干瘦,長的眉清目秀的男孩兒站在不遠處,臉上滿是歡喜的看著王荷花。
這一瞬間,蘇言恍惚看到了她家兒子。
“呆呆,呆呆…”
王荷花喊著,跑過去,蹲到他跟前,拉住他的手,看著兒子那瘦的幾乎只剩骨頭的手腕,眼淚瞬時就掉了下來,“呆呆,你怎么在這兒呀?”
“我就是想著娘可能會來孫屠夫這里買肉,所以在這里等等看,想著說不定能見到娘,沒想到我運氣這么好。”呆呆笑著,望著王荷花。
蘇言聽了,垂眸。
呆呆,你怎么在這里呀?
我好奇娘今天中午吃的啥,所以過來看看。
當初,她在鎮上飯館幫人殺雞宰鴨的時候,她一抬眼,也經常看到呆呆在飯館門口張望。
每次不是說好奇她在飯館吃什么,就是說剛好路過。
那時候,對呆呆的話她毫不懷疑。可之后她知道,哪里有什么剛好路過,他只是不放心她,擔心她被人欺負罷了。
王荷花的兒子,讓她不由的也想到了呆呆,還有那段與他相依為命,被他護著的歲月。
“呆呆,這個你拿著去買燒雞吃,剩下的藏好了,別…啊!”
王荷花一聲低呼,那破舊的錢袋子被人奪了去,隨著那不善的聲音入耳。
“好啊,怪不得你每次拿回來的月錢都那么少。原來,都是偷偷給他藏起來了。”
聽到聲音,看到眼前人,王荷花臉色頓時變了,而剛才還滿臉歡喜的孩子,神色也頓時變得緊繃起來。
長的眉清目秀,看著倒是人模狗樣的。可那身上的酒氣,還有那胡子拉碴的樣子,滿滿都是頹廢。
“你,你怎么在這兒?”
“看到你兒子時就歡天喜地的,看到我怎么就一副喪氣臉?”吳志說著,再想她教唆兒子藏錢的事,瞬時火氣上來,習慣性的抬腳,對著王荷花就是一腳。
因為王荷花是蹲著的緣故,吳志這一腳正好就踹在了她的心口。
王荷花當即被踹到在地,臉色當時就白了,疼的捂著心口,身體都在微微發顫。
可吳志對此卻完全沒感覺,罵罵咧咧道,“看到你這張臉就晦氣,說你是喪門星一點沒錯。我就是因為娶了你,才會諸事不順的,真是倒霉!”
“娘,娘!”
吳呆扶著王荷花,滿臉的緊張擔憂。
“沒事,我沒事!”王荷花忍著痛,安撫著吳呆。
這邊,吳志數完荷包里的錢,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臉上滿是不滿,“怎么就這么一點錢?說,你是不是又偷偷的把錢給藏別處了?”
“沒有,我沒有,啊…”
“還敢說沒有,還敢說沒有!剛剛你還在教唆這小子藏錢,我聽的一清二楚,你還敢不承認!”說著,對著王荷花拳打腳踢。
打人的樣子,一點沒把地上的女人當媳婦兒,而是當了仇人。
“別打我娘,別打我娘!”吳呆叫喊著,擋在王荷花前面,可勁兒拉著著吳志,想把他拉開。
縱然吳呆用盡了全力,可他那點力道,對于吳志一個壯年人來說根本就不值一提,反而更加來氣。
“滾開!跟你娘一樣招人煩。”說著,抬手。
“求求你吳志,我知道錯了,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對王荷花的話,吳志充耳不聞。吳呆看此,用力推開吳志的胳膊,擋在了王荷花前面,“不要打我娘。”
“混小子!好呀,長本事了,都開始反抗老子了。”吳志看著更來氣,本揮向王荷花的手,突然朝著吳呆揮去。
“啊,不要,不要!”
王荷花大叫著,眼看那一巴掌就要落在吳呆身上,王荷花想攔的,可長久被打的恐懼使然,卻讓她下意識閉了閉眼,不敢看。
“混小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吳呆小臉蹦的緊緊的,看吳志巴掌揮來,眼里染上恐懼,卻仍然沒動,就在巴掌將落到身上,吳呆已做好受疼的準備時,突然…”
“啊…”
吳志突然捂著腦袋,叫了起來。
聽到吳志慘叫,王荷花當即睜開眼睛看去。眼看吳志捂著腦袋,幾道腥紅緩緩從他指縫流出。
看此,王荷花心里一驚,臉色微變。
母子倆一臉驚色的看著吳志,還有他身后…那手里拿著板磚,面無表情站在那里的江大。
看看江大手里板磚,不用想,也知道剛是誰對吳志下的手。
“誰?哪個該死的竟敢打老子?”吳志按著腦袋,大罵。
看吳志生怒,王荷花神色變得緊繃,一臉的恐慌。
而蘇言聽著他那依然中氣十足的聲音:剛才下手太輕了!
“是你?”吳志看看蘇言,又看到她手里的板磚,登時大罵,“你他娘的老子的閑事也敢多管?還敢對我動手?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說著,擼袖子,一臉兇神惡煞,不弄死蘇言不把休息的樣子。
“吳志,別…”
王荷花叫聲剛起,就看江大手一揚,又是一板磚。
“啊…”
吳志捂著腦袋又開始狼叫。
王荷花:…
愣愣看著,看著風輕云淡的江大,再看捂著腦袋鬼哭狼嚎的吳志,突然腦子里響起吳志曾讀過的一句話:惡人自有惡人磨!
不過,江大不是惡人,他明明是個年少,老實又膽小的人才對呀。
吳呆怔怔看著,看著那一直以來在他與娘跟前頤指氣使,囂張又冷惡的人,此時被人打得頭破血流,他心里…
不管怎么說,那個人都是自己的父親,他不能也不應該。可是,這一刻他就是覺得心里好痛快。
“狗娘養的,今天老子跟你拼了!”吳志叫喊著,揚起拳頭朝著蘇言打去。
蘇言揚手,在那板磚要落到吳志身上的時候,胳膊突然被人拉住。
胳膊被拉住,動作一個停頓,腹部重重挨了一拳。
“嗯…”
悶哼,腹部傳來的痛意,讓蘇言嘴巴微微抿起,臉色不佳,轉眸,看著拉住自己胳膊的王荷花,還有再次朝自己揮拳頭的吳志。
蘇言眼底溢出一抹涼意,甩開王荷花,腳步微轉,輕易避開吳志揮來的拳頭,一個反手,扣住吳志咽喉。
“想死嗎?”
聲音不大,不染狠厲,不帶火氣,只是那認真詢問的語調,讓吳志心里不由一跳。
在吳志怔楞間,蘇言松開手,拎起泔水桶,抬腳離開。
望著蘇言離開的背影,王荷花心情復雜。
“剛才那小子是誰?是你在外找的姘頭嗎?”
聽到吳志的指控,王荷花驚慌搖頭,“不是,不是,他只是廚房的伙計,劉大娘讓他跟我一起去孫屠夫那里買肉的。”
“你以為老子會相信嗎?你如果跟他沒一腿,他會這么護著你嗎?臭娘們,竟然敢跟我紅杏出墻…”
吳志罵著,想到自己不止被打,還被綠。頓時,對著王荷花就是一通毒打。
這次如往常一樣,無論王荷花母子怎么求饒,怎么閃躲,都沒避過這一頓打,直到吳志打累了,打的因為頭上的傷直犯暈乎,這才罵罵咧咧的停下手來。
“娘,你怎么樣,娘…”
“沒事,我沒事!”王荷花強忍著全身的痛,勉強撐起一抹笑,對著吳呆道,“你別怪你爹,他只是喝酒喝多了。”
在王荷花的心里,屋子就算再不是東西,那也是吳呆的爹。
吳呆沒說話。
“呆呆,你聽娘的話,別怨你爹,他也是因為…”王荷花話沒說完,在看到那從轉角處走來的高大身影后,一驚。
“侯,侯爺!”
來人不是別人,正在寧侯。
“民婦叩見侯爺,侯爺萬福。”王荷花忙跪地請安,并伸手拉過吳呆,“呆呆,快,快給侯爺磕頭。”
呆呆被王荷花拉著跪下,仰頭,愣愣看著眼前男人。
吳呆不知道什么是貴氣,什么是氣勢,只知道眼前這長的極好看的男人,莫名讓人心里發怵,不敢直視。
吳呆看著,看寧侯越過他與王荷花,不緊不慢,猶如散步一般,走到吳志跟前。
“你,你真的是侯爺?”吳志看著寧侯,愣愣問道。
吳志這沒規矩,不懂尊卑的問題,寧侯沒回答,只是看著他,輕輕抬手,觸了觸他額頭那鮮紅的血。
“疼嗎?”
吳志點頭,“疼!”都出血了,怎么能不疼。
寧侯聽了,似笑了一下,就在吳志望著寧侯,想開口請他給自己做主的時候,就看到上一秒還在對他笑的男人,突然抬腿,對著他腹部就是一腳!
“啊…”
慘叫著,被一腳踹出老遠。這一次,吳志趴在上半天也沒爬起來。
看寧侯突然動怒,王荷花嚇的直哆嗦,吳呆神色不定。
寧侯未看他們母子一眼,抬腳走到吳志跟前,居高臨下看著他,看著他那張疼的都扭曲的臉,沒什么表情開口,“給你兒子換個名字。”
說完,轉身走人。
剛走出沒幾步,一道人影擋在他跟前,跪下,“侯爺,求侯爺給我們做主。”
“呆呆,不要。”
“娘,我們不能再這么下去了,再這樣,你會被爹打死的。”吳呆說著,仰頭看著寧侯,“侯爺,求您讓我娘和我爹和離。”
寧侯看著跪在地上直搖頭的王荷花,淡淡道,“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你娘不需要人幫忙,也不需要人做主,被打死,是她自愿,也是她活該。”
說完,寧侯抬腳走人。
走上馬車,靜靜坐著,良久,呢喃,“自己的男人都還沒管好,還有閑心管別人的男人,活該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