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跪在正堂屋,身形消瘦,臉色灰白的曹碧錦,老夫人坐在貴妃榻上,神色一片淡漠。
王嬤嬤面皮緊繃的站在一旁,曹碧錦竟跟大老爺有了首尾。無論這事是因何發生的,是陰謀也好,是無心無意的意外也罷,總之都讓人難以接受。
雖然侯爺對曹碧錦并無情意,可在名義上,她終是侯爺未過門的妻子。現在,發生這種事,侯爺顏面何存?情何以堪?
更重要的是,侯爺與大老爺父子關系本就不好。現又出這事,這父子二人日后該如何相處?
王嬤嬤想著,都覺得腦仁一跳一跳的。
“老夫人,大少爺來了。”
聽到稟報,老夫人抬眸,淡淡道,“讓他在外面等著,不用進來了。”
“是。”
老夫人拿過榻上的披風披上,扶著王嬤嬤的手,起身往外走去。
看老夫人要走,曹碧錦瞬時起身,白著一張臉擋在老夫人跟前,“寧老夫人,此事還請您給我一個交代。”聲音略見沙啞,哽咽,透著滿滿的委屈。
然,老夫人卻是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往外走去。
“老夫人…”曹碧錦喊著,伸手就要去拉寧老夫人。可惜,手還未碰到寧老夫人的衣角,就被一直靜守在兩旁的婆子給拽住了。
“寧老夫人,如果這事你不給我一個交代,今日我就撞死在你寧家門里。”
聽到曹碧錦這決絕的話,寧老夫人腳步微頓。
但也只是停頓一下,隨著繼續向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王嬤嬤卻停了下來,看老夫人由寧曄扶著離開,對著拉住曹碧錦的兩個婆子,抬了抬手,淡淡開口,“放開曹小姐。”
兩個婆子依言將手松開。
王嬤嬤看著曹碧錦,淡淡道,“曹小姐想做什么盡可隨意,我侯府都會順著你,依著你,絕不會攔著你,更不會強迫你。”
所以,不是要撞死嗎?請繼續!
聽到王嬤嬤的話,曹碧錦本灰白的臉色更添一層暗色,而一旁的丫頭青黛,看著王嬤嬤那寡淡,刻板,毫無情緒的臉,心顫了顫。
發生這種事,吃虧的一定是曹碧錦。這一點青黛早就預料到了。只是她沒想到侯府的態度竟是如此冷硬。
青黛本以為念在端貴妃有孕在身,正得龍寵,而曹碧錦又是端貴妃的侄女。侯府再怎么樣,也會留一絲余地。沒曾想,竟是毫無顧忌呀!
“好,好,好一個不會攔著我,好一個寬厚仁義的侯府。”曹碧錦冷笑一聲,隨即朝著墻沖去。
“小姐,小姐不可,萬萬不可呀!”
“放開我,讓我去死!”
“小姐…”
“反正我已無臉再活在這個世上了,嗚嗚嗚…”
看著在丫頭強拉硬拽下,哭訴著,最后哭倒在地的曹碧錦,王嬤嬤淡漠的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若真不想活,外面不止有墻,還有樹和河,能尋死的地方多了,不一定非等到了侯府。
“祖母,孫兒在城外有一處莊子,不止景色宜人,奇珍異寶也數不勝數。不若您老到…”話未說完被打斷。
“你給寧脩寫信,告訴他,祖母對不起他。”
聽言,寧曄剛說了一半兒的話咽下。
寧老夫人看著他,眸色厚重,“祖母沒教好他,讓他給你們臉上抹黑了。”
“祖母,這不是您的錯。”
寧老夫人扯了扯嘴角,什么都沒說,抬腳走上馬車。
寧曄看此,抬腳跟上,剛要上車,聽老夫人說道,“你不用跟著了。”
聞言,寧曄腳步微頓。
寧老夫人淡淡道,“我不想看到你違心的替你父親求情,也不想看到你無所謂的冷眼旁觀。所以,接下來的事,就由我來做吧。”
說完,馬車啟動。寧曄站在原地,看寧老夫人馬車漸行漸遠,眼底染上一抹幽暗。
老夫人不讓他露面,不讓他出面,是護著他。這一點,寧曄懂。
因為百善孝為先。寧有壯縱然有天大的錯,也輪不到他一個做兒子來討伐。
“時安。”
“屬下在。”
“去告訴大奶奶,父親房里的事我作為兒子不能插手。所以,該如何安置曹碧錦,都由她來做主。”
“是。”
落塵居 幸而侯府反應迅速,在曹碧錦到侯府時,就提早接到了消息。
所以,不等曹碧錦跪到大門口大鬧,在她剛到時就直接被帶到了府內。這事才不至于直接被鬧的人盡皆知,顏面盡失。
只是,紙終包不住火,這事兒侯府壓的住一時,壓不住一世,早晚會傳出去。丟臉是再多難免!
就因為清楚這一點,此時宗氏臉色才會分外難看。
寧有壯隨六爺離京,人不再跟前,宗氏這順心的日子才過沒幾天,沒曾想他就給招來這么一個麻煩。
看宗氏臉色陰沉,心情極糟的樣子,王嬤嬤站在一旁,低聲道,“奶奶,大老爺這事做的絕不應該。所以,待侯爺知曉后不知會作何反應?”
王嬤嬤這是想知道寧侯反應。同時,這也是在寬慰的宗氏。相比宗氏,侯爺應該才是最為心塞的一個。
自己未過門的妻子與自己父親有了首尾,這種丑事,是男人都難以忍受,更何況是侯爺了。
王嬤嬤現在腦子里甚至都冒出了,侯爺出手扭斷寧大老爺的畫面。
王嬤嬤什么用意,宗氏心里清楚,但卻是嗤笑一聲,“你以為寧脩會為了此事而大動肝火嗎?我以為他根本就不會在意。”
寧脩,曹碧錦,兩個他根本不在意的人。不,或者說,兩個不得他喜的人。現在搞出這種丑事,毀的是他們自己,寧脩怎么會在意?說不定他心情還頗好呢!
至于他的顏面,或會不會人當樂子看。寧脩不會在意,因為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名聲。所以,未繼承侯位時,他給自己混出了一個紈绔子弟的名號,在繼承侯爺之后,又一舉給自己掙了個佞臣的名頭。
他根本就不在乎別人如何評說他。
他惡,惡的明目張膽。也因此,那些想看他樂子的,也只敢關起門來偷偷的樂,誰敢當著他面拿這事兒來取樂?
如此,既無人敢當面提及,他還有什么可糟心的?
聽宗氏這么說,王嬤嬤心里不由的也犯起嘀咕來了。難道,侯爺真的不會在意嗎?
“奶奶,大少爺跟前的時護衛來了。”
聞言,宗氏抬眸,“請他進來吧。”說完,宗氏明現在妝容與神色都不甚好,卻一點沒整理一下或佯裝一下的意思。
發生這種事,她憔悴,她臉色不佳才是正常。若紅光滿面那才是反常。
丫頭領命走出去,少時,時安走進來,對著宗氏行過禮,將寧曄的話帶到,隨著就離開了。
看著時安離開的背影,宗氏神色變幻莫測。
王嬤嬤凝眉,大少爺這是什么意思?是將這事兒交由宗氏來定奪了嗎?
“奶奶,現在要怎么做?可是直接把人給…”王嬤嬤看著宗氏,無聲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意思名不言而喻。
宗氏看了涼涼道,“你以為將曹碧錦弄死這事就了了嗎?她不死還好,她一死,必然會人跳出查的死因,到時候不過是圖惹麻煩而已。”
更重要的是,人是她弄死的,最后麻煩自然還會落到她身上來。這樣的蠢事,宗氏可不會做。
曹碧錦就算是要死,也不能死在她手上。
“奶奶說的是,是老奴想法太過淺薄了,還是奶奶想的長遠。”
可惜,此時再好聽的恭維話,也不能令宗氏感到心情愉悅。
“那依奶奶之見,現在該怎么做呢?”
宗氏幽幽道,“大少爺不是說了嗎?讓我‘安置’曹碧錦,可沒說處置。所以,要安置一個人并不難。”
“大哥,大哥!”
寧曄剛回到自己院子,寧坤就匆匆跑了過來。
“大哥,曹碧錦和父親的事,是,是真的嗎?”寧坤喘著氣,臉色發青,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曹碧錦和寧有壯…有染?
想到那畫面,寧坤第一反應,就是想到了自己披麻戴孝為寧有壯送終的場面。
在過去這些年,寧坤一直覺得寧脩長了一張弒父的臉。現在看來,他也許沒看錯。
寧有壯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終于作到了自己的死期。
就寧脩那性子,寧坤覺得他都敢活剝了寧有壯。
看著寧坤,寧曄淡淡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這怎么可能?
對寧曄這話,寧坤可是一點都不相信。
雖然寧曄看起來對什么都漠不關心的樣子。但,自從知曉寧曄連他夜里尿頻都知道后。寧坤就認定了寧曄對家里的事無所不知。
所以,一個連他尿頻都知道的人,會連這種大事他怎會不知?
寧曄不咸不淡道,“因為沒親眼看到。所以,是真是假,無從知曉。”
寧曄這意思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嗎?
寧坤:“如果,如果是真的呢?那該怎么辦?”
“能怎么辦?對著曹碧錦改口叫姨娘就好。”
聽寧曄說的那個輕松,表情那個淡然,寧坤太陽穴一跳一跳的。
是寧曄太過風輕云淡?還是他太過激動,太容易大驚小怪?還是說,現在父親綠兒子都已經是常態了?所以,寧曄才會這么淡然,這么見怪不怪?
太扯淡!
這種事,無論到什么時候都不可能變得習以為常之事。
“大哥,現在可不是逗悶子,開玩笑的時候。”
寧曄聽了,看著寧坤道,“那你說現在該怎么辦?告訴寧脩,碰了曹碧錦的不是我們的父親,而是你嗎?”
寧坤:…
這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不過,看著寧曄望著他時那若有所思眉眼,寧坤心顫了一下,陡然感覺他好像不是在說笑,而是在說真的。
這感覺出,寧坤哆嗦一下,這太嚇人了。
看寧坤臉都白了,寧曄拿起茶壺給他倒一杯茶遞給他,淡淡道,“跟你說笑而已,不要想太多。寧脩的事兒,你無需操心也不用擔心,你就用心管好你內人就行。”
寧曄說完,看寧坤眼睛直了一下,盯著他,臉色變幻不定,“大,大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是說,父親動了曹碧錦還不夠,還要對許氏下手嗎?”
寧曄:…
看著寧坤那驚魂不定的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的意思是讓你管好許氏,讓她好好教導寧旭,別再混言亂語。”
寧坤聽了,知曉自己剛才誤會了寧曄的意思。想到自己剛才說的話,寧坤嘴角僵了僵,也是半晌無語。
時安低頭望著自己腳尖,經此一事,大老爺在別人心里變成什么樣不知道,但在三少爺的心里,他已然變成了禽獸了,還是那種專門對自己兒媳下手的變態禽獸。
在一農家院中,寧六爺手里拿著一個破了的銅鏡,仔細的數著自己的白發。
一根,兩根,三根,四根…
感覺多的已經有點數不過來了。
“青石,我感覺我好像老了。”
青石聽了剛要說話,被一道聲音打斷。
“六爺,老夫人來了。”
聞言,六爺幽幽望一眼鏡子里的自己,感覺:他可以交代遺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