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攜圣旨來,在寧侯接過圣旨時,旨意也隨著傳到了老夫人這里。
“老夫人,剛剛宮中內侍魏公公傳來了圣旨,皇上下令侯爺明日隨同三皇子(宗治)前往邊境。”
正在閉目眼神的寧老夫人,聽到王嬤嬤的話,緩緩睜開眼睛,幽幽道,“看來邊境可能又出新情況了。”
應該是暴動加劇了。不然,皇上不會這么晚了還派人過來傳旨,且還讓明日就啟程。走的這么急,定然是境況緊急。
邊境情況緊急,就意味著兇險。
“扶我去祠堂。”
“是。”
夜幕中,月光之下,王嬤嬤扶著寧老夫人緩步朝著祠堂走去。
老夫人雖不喜念經,但其實她也有虔誠祈禱的時候,就是每當寧家子孫遭遇兇險,還有侯爺奔赴戰場的時候。
老夫人一年邁的婦道人家,無法為他遮擋風雨,不能為他擋下危險,避開危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祖宗庇佑,老天保佑。
另一邊,當寧有壯知曉寧侯要離京前往邊境的時候,心情與老夫人相反。本憋悶的心口,猶如一股清風拂過,頓時舒爽無比。
對寧有壯來說,每次寧侯離京,他都覺得像是過年一樣。特別是這次,他甚至有種死而復生之感。感覺天也藍了,地也廣了,連呼吸都順暢了。
“知道他這次大概離開多久嗎?”
小廝搖頭,“小的不清楚。”
雖不清楚,但時間應該不會短了。因為想邊境那邊完全安穩下來,并不是三倆月就能辦到的事情。
顯然寧有壯也想到了這一點,一直陰郁的面容,此時不由露出一抹笑來。若非總歸有所顧忌,他真想暢飲一杯,以示歡喜。
剛還在嬉鬧,轉眼就要奔赴邊境平復暴亂了。
蘇言頂著一頭滾的亂糟糟的頭發,盤腿坐在床上,看著寧侯。
呆呆站在床邊,看看寧侯手里的圣旨,看看他。
看著一下子老實的母子倆,寧侯:“剛才不是很能鬧騰嗎?這會兒怎么不吭聲了?啞巴了?”
呆呆聽了,開口道,“爹爹一路多保重,多吃飯,明日去,早日回,平平安安的。”
在呆呆心里,寧侯雖不像蘇言那般重要緊要。但,寧侯對他來說也不是無所謂的人,他是他的父親,呆呆從心底里也希望他好好的。
寧侯聽了,看著呆呆那純凈虔誠的眼神,知他這次講的不是諂媚的好聽話,而是真心話,心下感覺有點復雜難辨。忽然就生出了那么點,教子有方之自得感覺來。
就做爹而言,他或許比寧有壯強。
這感覺出,寧侯當下心里隱隱都有些欣慰了。
想著,轉頭看向蘇言,“你呢?有沒有什么要對本侯說的?”
“多吃飯,多喝水,多想我和呆呆。”
看蘇言說的嚴肅認真,但寧侯卻感覺她完全不走心,存粹是應付。
若論有心,她好似還不如呆呆這小子。
還有,就算是應付,她好像也沒說到正點上。比如,讓他少招桃花什么的!
這一念出,寧侯嘴角抿了抿,他這想法實在是多余又可笑了。
蘇言現在好像還沒資格管他。就算是有,以夫為天,他好似也沒理由聽她的。
在寧侯腹誹中,只見蘇言忽而抬手撫了撫他的頭,“剛才出去接旨頭發都是亂糟糟的,都忘記整理了。”
寧侯揮開蘇言的手,剛才都忘記給他整理了,這會兒不用出去見人了,再整理豈不是多余。
“時辰不早了,本侯要安歇,你們…”寧侯話還未說完,就看蘇言和呆呆一前一后跳到床上,隨著躺下。
一大一小,各躺一邊,把中間的位置留給了他。
“爹爹,早些睡吧!”
“當家的,明天還要早起,趕緊上來吧!”
寧侯看著兩人,心里裝著如何把這兩人扔出去的想法,在床邊靜站了一會兒,卻又沉默的抬腳上了床,在他們身邊躺下。
何為天倫之樂,他或許也應該試著感受一下。
帶著這種心情,寧侯躺在床上緩緩閉上眼睛。
夜半時分,當蘇言和呆呆睡的正香,忽然感到一陣地動山搖,整個人開始猛的下墜,那太過真實的下墜感,讓人心跳不穩,人瞬時驚醒!
猶如從噩夢中驚醒,驚魂不定的睜開眼睛,捂著心口,看向四周。
透過朦朧月色,看清眼前事物,發現自己已不再床上,而是在地鋪上。
不用想,定是被人給扔下來了。
看看眼睛睜的圓溜溜的呆呆,再看看已躺好閉上眼睛的寧侯,蘇言拉起被子,隨即挺倒,睡覺!
看著連一句話都沒有,就這么入睡的爹娘,呆呆輕嘆一口氣,在蘇言身邊躺下。
此時寧侯躺在床上,無聲的伸了伸胳膊腿,緩解一下被那娘倆壓麻的大腿和手臂!
天倫之樂是什么?就是連睡覺都挨踢,挨踹。
果然,還是一個人睡覺比較舒服。
寧侯今日就要離府的消息,府里上下基本都知道了。
大清早的,府里的主子都聚集到了寧侯的院子。
所有人都靜靜坐著,沒人開口,沒人說離別的話,也沒人說囑咐的話,都是靜坐不言。
而小廚房內,寧侯坐在灶間燒著火,一身錦衣的老夫人挽著袖子,在灶臺上做著飯。
蘇言靜靜站在門口,不聲不響的看著,不懂寧家這是什么規矩。
沒多久,寧老夫放下袖子,開口,“王嬤嬤,擺飯吧!”
“是。”
粗面饅頭,一盤野菜,一碗清湯!
絕對的粗茶淡飯。
每個寧家人跟前均擺一份兒。
“都開始用飯吧。”
“是。”
看老夫人拿起粗面饅頭不緊不慢的吃著,其余人也一聲不響的開吃,沒人吭聲,也沒人評論味道。
呆呆身為侯府小公子,自然也在其列。這些吃食,自然說不上好吃,但對呆呆來說,也說不上難以下咽。可其他人,嘴上雖沒說,但吃起來看著相當費力。
就如寧有壯,蘇言看他咽的時候,好像脖子都伸長了,費了好大的力才吞下去。
至于寧侯,同老夫人一樣不緊不慢的吃著,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
一頓早飯,在老夫人放下筷子時結束。
放下碗筷,寧老夫人緩緩開口,“寧家現在的權貴,是由侯爺在堅守,是他一肩抗起了寧家的榮辱,是他在為我,也為你們擔負風雨,在我們靜享富貴的時候,都不要忘了,這些都是他以一己之力,在刀光劍影中換來的。”
“我們的富貴和安逸,是誰在給予,這一點你們不要忘記!”
“所以,今日在侯爺趕赴邊境平亂之日,我們要試著感受他的辛苦和不易,就如這飯菜的滋味。”
“日后,若是不想也不愿意靠吃這些度日。那么,你們每個人最好都在心里虔誠為他祈禱,祈禱他平安順遂。不然…”
老夫人說著頓了頓,那雙雖已蒼老布滿皺紋,卻分外精銳的眼眸,逐一從寧家每個人的臉上掠過,而后沉沉開口,“若是誰有歪心,敢對寧脩亮劍,搞陰謀暗算。你最后的結果絕對不會是得償所愿!”
“因為寧脩一旦有個好歹,我會當即向皇上請旨離京,親手斷了寧家這份富貴和榮耀,帶著寧家所有人歸隱山林,余生你們同我都要去過這粗茶淡飯的日子!”
“所以,你們都記住,寧脩若不好,我和你們都不會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話在寧家從來不止是說說而已。”
“侯府侯爺的位置,絕不容任何挑釁,也絕不容任何人惡意窺探。”
寧老夫人說完,起身,接過王嬤嬤手里的碗,將里面的雞蛋拿出,輕步走到寧侯跟前,拿起雞蛋在他頭上滾了滾,而后柔聲開口,“寧脩,祖母在京城等你回來團圓。”
“是!孫兒一定早日回來。”
寧老夫人點點頭,輕輕伸出手,撫了撫他的頭,一如他幼年的時候,亦如他每次奔赴戰場的時候那樣。
寧老夫人滿心的掛牽,讓寧侯眉眼染上一抹少有的柔和。
蘇言站在一邊靜靜看著,寧老夫人是個睿智的人,寧家老祖宗也不是簡單的人。
攘外必先平內!
寧家有老夫人這等有魄力的長輩,寧家子孫想奪寧脩之位,怕是都要掂量幾分。
“呆呆,你父親要離京了,你有何話要對你父親說嗎?”老夫人對著呆呆問道。
呆呆點點頭,抬腳走到寧侯跟前,仰頭看著他,從懷里拿出一個平安符雙手遞上前,“這是兒子今天凌晨去寺院為父親求來的,愿父親平安去,平安歸。”
寧老夫人聽了,看著呆呆眼里溢出一抹欣慰。
原來這小家伙天不亮就出門是為寧脩去平安符去了。
寧脩伸手接過呆呆手里的平安符,翻來覆去看了看,表情隱隱有些微妙。
“呆呆,你這個是不是從靈云寺主持那里求來的?”一直未做聲的寧六爺開口道。
呆呆聽了,訝異的看向寧六爺,“六祖父怎么知道的?”
“因為我們在一起切磋過,所以認得。不過…”寧六爺說著,看看寧侯手里的符道,“不過你可能不知道,靈云寺的主持畫的平安符,不保平安,只保招桃花。只要戴上,桃花運絕對源源不斷。”
寧六爺說著,想到一些舊事,對著呆呆道,“遙記得幾年前,你父親奉命前去北荀抗敵,到了戰場首次上陣殺敵,還未開戰,北荀大將軍就降了,舍了家國非要跟你父親回大宗。”
“北荀那里人都說是你父親的美色招的,可我覺得卻是那符惹來的。因為相似的例子太多,所以這平安符已被京城人戲稱為桃花符了,哪家兒子娶不到媳婦兒了,都會去求一個來試試,那是比找媒婆都靈驗。”
寧六爺說著,想到什么呢喃一聲,“也許,我也應該去求一個試試,那樣說不定你很快就會有六祖母可喊了。”
蘇言:歪樓,歪樓!
剛剛多莊嚴肅穆又感人的畫面,現在因為寧六爺這一插嘴,氣氛完全變了。
“侯爺,該啟程了。”莫塵開口道。
寧侯屈膝跪下,對著寧老夫人磕一頭,隨著起身,“祖母,您老保重,孫兒走了。”
“好。”
寧老夫人站在原地,看寧侯大步走出侯府。
呆呆和蘇言跟在寧侯后面,送他出門。
待走到大門口,呆呆看寧侯將那平安符戴上,眉頭不由皺了皺。
而蘇言直接伸手朝著寧侯衣襟處探了探,試想把那平安符給扯下來,結果還未碰到,就被寧侯一巴掌把手給拍開了。
看蘇言吃痛,將手給縮了回去,寧侯心里輕哼一聲,隨著翻身上馬。
“駕!”
一聲低喝,策馬前行,走出不遠,不由的回頭望了望。然后,就看到呆呆站在門口,還在望著他。而蘇言…正笑瞇瞇的跟她身邊的小丫頭不知道在說著什么。
看此,寧侯隨即收回視線。而莫塵:因為蘇言的不安分,也許這次侯爺離京,心頭也有了掛牽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