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人生就沒有別的追求了嗎?”秦瑾瑜念起自己這糟糕的處境,覺得自己即便是再憤怒也該收斂一點,費了許多力氣才讓自己稍微平靜下來,她決定換一種策反方式:“人這一生可以做很多有意義的事情,我覺得你應該學著把眼界放寬一些,古人所說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不是沒有道理的,就拿前年的科舉狀元來說,人家可是家財萬貫啊,這并不妨礙他好學,連臥室都改造成了書房,學識之淵博,就連朝中大儒都稱贊不已,還有......”
魏清淮直接打斷她的話:“書是我和你一起讀的,夫子對于皇族子弟向來嚴苛,要求我們看并背誦的書籍比尋常世家子弟還要多上許多,這路也是和你一起走的,過去四年那么多場戰事,我們跑遍了半個魏國,這還算不上行萬里路嗎?”
秦瑾瑜誠懇地提出建議:“你若是閑著沒事干,可以去魏國另外半邊走走,或者繼續看書,如此一來不僅能增長見識改變心態,還能認識到很多新朋友。”
“可我不想,”魏清淮想都不想地拒絕:“對于這些,我沒有興趣。”
秦瑾瑜還沒說完的時候他就已經浮現出了抗拒的神色,如今能給出這樣的回復秦瑾瑜根本不意外,她只是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你是誠心要和我作對嗎?”
“我只是想幫你,”魏清淮負手站著:“我比你年長,見識和閱歷自然比你豐富,現在因為事情沒有按照你的想法發展,所以你心情不好,等以后你就會明白我是真的為了你好。”
秦瑾瑜差點沒氣的背過氣去。果然魏清淮還是老樣子,干啥啥不行,強詞奪理第一名。
“這話你自己信嗎?”秦瑾瑜問。
魏清淮沒有回答,他有問題想要問秦瑾瑜:“如果......”
“停。”秦瑾瑜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別問了,每次你一說‘如果’這兩個字,后面接上的絕對不是好問題。”
接下來的十幾天,秦瑾瑜一直呆在這個光線不怎么好的地方,每天都有人來送生活用品和食物,讓她不至于餓死。
在如此壓抑的地方,秦瑾瑜心中的憤怒漸漸淡去,轉化為不可消除的仇恨。
她心中有許多仇恨,她恨所有欺騙自己的人,更恨自己的無能,可即使已經到了這樣一個地步,即便她體內的封印還是沒有徹底破碎。
秦瑾瑜也有些茫然,神魔之力受宿主情緒所影響,在宿主極度憤怒的時候會被激發出來,可自己如今還好好的坐在這里,難道是因為心中的仇恨還不夠深嗎?
從前對于自己情緒的約束都已經被她拋棄,她已經不想再站在任何人的角度去思考任何事情,回想起一件又一件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慘劇,想著失去的親人,心中的怨恨越來越多。
如果就連這樣都不能激發神魔之力,她到底還要經歷怎樣的事情,才能徹底掌握天下至高的法力?
在這樣的情緒下,她突放棄了靠著破除封印扭轉局勢的想法。
她這一生經歷了太多的離別與痛苦,不想再經歷更多了。
既然不能依靠外力解除困境,那就只能靠自己。
秦瑾瑜試了許多辦法都沒能從這個鬼地方出去,門口有極其復雜的機關,只有知曉機關構造的人才能輕松的進出,秦瑾瑜趁著其他人進出密室的時候觀察過幾次,趁著密室里沒人的時候憑借著自己的記憶試圖破解機關走出密室,不知道是因為她記岔了還是什么別的原因,她始終沒能走出密室。
不僅如此,她還觸動了機關,若非她躲閃的及時,恐怕此刻已經長眠于地下。
被關在一個昏暗的地方一連十幾天,無論無論是誰都會感到壓抑,更何況這十幾天不是她一個人呆著,魏清淮天天來她面前晃,然后再說一堆廢話,秦瑾瑜假裝聽不見,倒在床上裝死。
秦瑾瑜幾乎是處于與世隔絕的狀態,接收外界消息只能通過魏清淮,這一日魏清淮照例推門進來,走到她面前,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晴天霹靂:“蘇珩率領軍隊打進來了。”
秦瑾瑜瞬間從床上坐起:“打進來了?真的假的?”
“蘇珩的人已經占領了郢州,”魏清淮說:“陛下正在朝中......”
“等一下,”秦瑾瑜算了下時間,覺得不太對勁:“從蘇珩啟程回國到今日不過十五日而已,這時間都不夠他在兩國之間跑一個來回,如何又能夠攻占郢州?再說了,魏國兵力雖然算不上十分精銳,卻也不差,就這么被打敗了?”
“我說過蘇珩有問題,可是你不信,”魏清淮看著似乎十分憤慨:“蘇珩他包藏禍心,意圖吞并魏國,在兩國邊境私藏十萬大軍,他前腳剛踏入羽國的國土,轉身就帶兵攻打魏國,此等陰毒之人,也只有你會放在心上!”
“你當我傻嗎?”秦瑾瑜氣的站了起來:“我也是帶過兵的,魏國各處兵力如何我比二哥都要清楚,別說是十萬人馬,就算再加五萬他們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攻占郢州!我們魏國的兵力還沒那么弱!就算你看不慣蘇珩,也不至于編造如此拙劣的謊言吧?”
魏清淮的臉色有些難看,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我沒騙你,是二哥覺得朝廷內外反對他的人太多,生怕有朝一日會被推下皇位,所以提前裁減了魏國各處地方官府的兵權,將一大半的人都調回了京城,導致魏國邊境兵力稀少,這才......”
魏清淮費了很大勁才將后面的話補上:“這才輕易地讓蘇珩的軍隊占領了郢州。”
秦瑾瑜上上下下看了魏清淮幾遍,發覺他的確十分惶恐,神情也不似作假,不由得大怒:“我魏國百年基業,就這么毀在魏清璟手中!我以為他只是想要權利,沒想到他還是個蠢貨,竟做出如此荒唐之事!這疆土是無數先輩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不是他擺弄權力的玩具,更不是他可以糟踐的存在!!!”
“祖父和父皇辛辛苦苦守了魏國一輩子,沒讓任何異國人占領過魏國一點國土,把周邊各國都打的節節敗退。如今倒好,魏清璟一上位就給自己挖好了墳墓,他是怕自己死的不夠快嗎?若是魏國沒了,他一個獨占京城的皇帝能成什么氣候!遲早也要完蛋!”
秦瑾瑜看起來似乎氣到了極點,她的身子晃了晃,看著隨時都有可能摔倒。
秦瑾瑜慢慢地捂住了心口,面色泛白,眉宇間全是痛苦之色,似乎十分難受。
魏清淮臉色也不好,還在為魏清璟辯解:“說到底這場戰事還是由蘇珩挑起的,若是他不帶兵攻打郢州,根本就不會出現如今的狀況,陛下不過是犯了天底下掌權者都會犯的錯誤而已。”
“荒唐!”秦瑾瑜氣的甩袖:“縱觀歷史,又有誰如同二哥一般荒唐,上一個這么愚蠢的皇帝還是出現在在三百年前,你也讀過那段歷史,他死的有多慘就不用我多說了吧?如此自私如此愚鈍,怪不得當初父皇想要廢了他。”
秦瑾瑜越想越覺得后悔,自己早就該想辦法把魏清璟拉下臺的,無論是換了誰做皇帝都比魏清璟要強,至少不會做出這種愚蠢的舉動。
秦瑾瑜心中焦躁,偏偏魏清淮還一直盯著她看,秦瑾瑜有些不耐煩:“看我做什么?二哥到底有沒有想好該如何應對如今的局面?還是說你們想把我叫出去和蘇珩對陣?”
“我只是來告訴你這個消息,”魏清淮咬牙:“想讓你看清楚蘇珩的真面目而已。說到底我才是與你同一個陣營的,蘇珩終究是你的敵人,你們......”
他還要說話,原本要摸索著坐回床上的秦瑾瑜忽然失去了重心,她身子一軟,整個人朝著前方倒了過去,魏清淮趕緊去扶,不知道是因為心慌還是因為什么,竟沒有成功地將秦瑾瑜扶起來,手在碰到秦瑾瑜側臉的時候竟然摸到了一手的血。
他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費力地將秦瑾瑜翻了過來,讓秦瑾瑜靠著他坐在地上,看到的卻是秦瑾瑜吐血的場景。
血液低落淺色的衣襟,在上面凝結成暗紅色的痕跡,斑斑駁駁,似蠟燭的眼淚。
大腦的思緒在這一刻凝固,魏清淮想要喊人,嘴巴都張開了卻終究是沒喊出聲來。
魏清淮看著懷中面色慘白的秦瑾瑜,心里依舊存了不少的顧忌和懷疑,秦瑾瑜從小就詭計多端,演技更是驚人,裝病賣慘不在話下,再說剛才也沒有人動她,突然倒地吐血未免太可疑了些,讓人難免懷疑秦瑾瑜其實是想借此機會逃出去。
秦瑾瑜費力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聲音微弱:“救我......”
她伸手要去扯魏清淮的衣袖,最終因為力氣不夠而垂下了手臂,魏清淮聽了半天才聽清楚除了‘救我’以外秦瑾瑜還說了什么:“解藥,解藥......”
看到秦瑾瑜的模樣,他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撕裂開來,疼的難以呼吸,然而這個時候他還是不肯喊人,只是問秦瑾瑜:“什么解藥?”
“從小到大二哥給我送了太多吃的東西,就連小時候我喝的湯藥都是他專門負責的,”秦瑾瑜的聲音終于提高了一點,聲音卻是顫抖的:“我原以為他是關心我,后來才知道那些東西里全都加了慢性毒藥,短期吃不起效果,長年累月積攢下來才有效用。這些都是朱良媛告訴我的,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毒素已經在我體內蔓延開來,若是不長期服用解藥,很有可能會死。”
“我原想著......”秦瑾瑜嘴角再次溢出血液:“想著私下找人配置解藥,可還沒有配置出來,就被關在了這里......”
秦瑾瑜的聲音漸漸的弱了下去,徹底的閉上了眼睛,眼角淺淺的淚痕格外刺眼。
她回憶起過去,想起自己從朱良媛那兒得知真相之后的絕望,絕望的同時又終于明白為什么魏清璟如此執著于給她送吃的東西,終于明白魏清璟為什么一定要從賢妃那兒接過給自己送藥的責任,終于明白十二年前剛進宮的朱良媛要不管不顧地打翻自己的甜食,終于明白為什么朱良媛會被關押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那么多年。
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從她尚且年幼的時候就開始的陰謀。
她所面臨的那些親情與友情,終究都成了笑話。
這十七年所經歷的所有一切,都像是大夢一場,到了最后,什么都沒剩下。
“秦瑾瑜!”魏清淮很大聲地喊秦瑾瑜的名字,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對方呼吸沒停,卻比原先要微弱了許多,如秋日枝頭搖搖欲墜的樹葉,只需要風悄悄的一吹,便能從枝頭落下。
魏清淮終于不再耽擱,破開機關后抱起秦瑾瑜沖了出去。
秦瑾瑜再次睜開眼,已是半個時辰之后,周圍的光亮刺的她眼睛有些睜不開,她卻露出一絲微笑。
那微笑很淺,卻莫名的令人心驚。
“你終于醒了,”魏清淮抓住她的手,眼眶泛紅:“剛才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醒不過來。”
密室外面原本有魏清璟派來的守衛,他們見魏清淮帶著秦瑾瑜出來,原本要攔,再一看秦瑾瑜滿身的血,只得給魏清淮讓路。
因為按照陛下的計劃,十公主暫時還不能死。
魏清淮將秦瑾瑜安置好之后,很快有魏清璟的人聞聲趕來,遞給他一個小瓷瓶:“陛下說若是公主無端吐血,可讓她服下此藥。”
魏清淮接過瓷瓶的手都是顫抖的:“此藥真的能治好她?”
隨從搖頭:“只能暫時緩解公主的狀況,若要徹底治愈,還需長期服藥才行。”
魏清淮打開瓷瓶一看,里面果然只有幾次的藥量,然而此時他也顧不得那么多,只得小心翼翼地喂秦瑾瑜吃下,呆呆地坐在一旁等她醒來。
秦瑾瑜看著似乎還沒有緩過來,就連目光也有些呆滯,語氣也有些飄忽,她指著魏清淮手中的瓷瓶說道:“那個瓷瓶能給我看看嗎?”
秦瑾瑜昏迷的時候,魏清淮想了很多,他心中的慌亂難以言喻,若是秦瑾瑜真的死在這兒,他就成了害死她的兇手,他絕對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當秦瑾瑜醒過來的時候,他的心中只有慶幸。
魏清淮想都不想就把瓶子遞了過去,秦瑾瑜接過去的時候沒拿穩,瓷瓶啪一聲落地,四分五裂。
秦瑾瑜下了床要去撿地上的碎瓷片,魏清淮伸手去拉她:“你別動,我找人來收拾,別劃傷了手......”
說話聲戛然而止,魏清淮的眼神中只有不可置信的痛苦。
秦瑾瑜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捏著碎瓷片,瓷片上低落一滴鮮紅的血液——那是他的血。
一道血痕,清清楚楚的出現在魏清淮的手腕上,猩紅的血順著他的手腕,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他的震驚并沒有維持太久,秦瑾瑜已經飛快地繞到了他的身后,剛才的虛弱蕩然無存,語氣陰森:“老實一點,我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我殺了你。”
帶血的碎瓷片抵住他的脖子,刺破了肌膚,也開始滲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