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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大家都在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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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小姐別不信!”

  武山赟斜靠著桌子,坐姿是歪斜的,敞開懷頗為懶散輕松。

  他戲謔道:“納昂夫人來巡捕房報案,說,她家的西洋犬失蹤了。一只純種的法蘭西牧羊犬,威爾遜夫人喜歡得不得了。我放著正事不干,探長命令我必須尋到。”

  夏立軒白了他一眼,說道:“武兄,納昂先生是駐上海領事,有何可抱怨的?”

  “豈敢抱怨?”武山赟嬉笑道:“總探長吩咐的話,我怎能不遵從?我熱心地陪著納昂夫人,根據夫人的敘述,幫她找到那只純種的法蘭西牧羊犬。我全程陪護,再將那只狗送回去;說不上熱心腸?”

  “武兄,這樣的話開玩笑說說便罷。”夏立軒搖頭;“總探長也是聽命于上面的。”

  “是,在我們自己的國土上,聽天由命,逆來順受。”武山赟眼眸很迷茫;“有些人卻與我們不一樣。他們有的扛槍上戰場,有的為士兵送慰問品,為前線的士兵加油鼓勁。在上海,一大批闊綽的人照常在戲園子、電影院、舞廳尋歡作樂。我們在保護這些尋歡作樂的畸形;…”

  “武家哥哥,”夏輕妤輕聲提醒他。

  來夏公館聚會的人多是上層闊綽的,萬一有人將他的話拿住;他還能有得好?

  夏立軒聽得膽顫心驚,用眼角余光掃視一圈。眾人跳舞的跳舞,聊天的聊天;哪有人注意他們?

  夏立軒松了一口氣。他瞄了一眼輕妤,笑道:“小妹,他多喝了幾杯禁不住瘋言瘋語。”

  夏立軒敲敲他的胳膊,“武兄,醉了吧?…走,我扶你回去!”

  “不用!我,沒醉;…”武山赟拿一瓶洋酒,一仰脖;“咕嚕咕嚕”小半瓶酒下肚。

  “誰,敢說我醉了?”武山赟下側眼斂通紅,瞪著夏立軒,吼道:“我他媽喝點你家的酒,你就心疼得一匹;…有,你這樣的朋友?”

  “好,喝!”夏立軒接過酒瓶,扶著他說道:“走,回去吧!這里,可不是我的家!”

  “輕輕,麻煩你拿著他的衣服和包送一下我們。”

  夏立軒說完,挎著他往外走。夏輕妤拿起衣服緊跟在后。

  夏立軒將武山赟送上車,告訴司機;“送他回家!”

  “是!”司機點頭。

  夏立軒與夏輕妤站著,目送汽車走遠。

  “武家哥哥頗為憤世嫉俗,也很敢說哦!”夏輕妤回過頭來,抿嘴笑道:“三哥,他平日都這樣子嗎?”

  “輕輕,可別與妹夫說這些;…”

  夏立軒在為武山赟擔心。萬一,警察局的人捕風捉影,武山赟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三哥放心,我不會瞎說的。”夏輕妤黑眸閃爍,穩穩地點頭。

  “武家本是詩書世家,不說資產闊達,但也是小康之家。武家有幾家鋪子,武老先生希望兒子能將武家的生意接起來,加以發揚光大。武山赟是個孝子,跟著父親學做生意。日本人侵華戰爭打響,武山赟辭別父親,毅然奔赴淞滬戰場。眼見著戰爭即將勝利,他連隊收到了撤退命令。他很執拗,說,堅決不撤;不服軍令被軍隊除了名。”

  “哦,怪不得他說話憤世嫉俗的。原來事出有因,他心里很苦悶;…”

  夏立軒點點頭,嘆了一口氣:“他這人直腸子,說一不二。他痛恨國軍上層軍官的腐朽,又不想屈從于日本人。被上級軍官除名,任你本事再大,再回軍隊絕無可能。他無處申訴,就來到租界,在巡捕房尋了個差事;…”

  “武家不是做生意嗎?上海灘商業很發達的,相比以前,這里的經濟沒有倒退多少。他為何不在這做生意,而是進了巡捕房?”

  “他之所以來上海,就是因武老先生來了上海。”

  夏立軒又道:“那幾年,武家真是流年不利。武老先生帶著全家到了上海,找了個地方住下來。一家人每日的吃喝要花錢,要是都不出去掙錢做事,不無異于坐吃山空?老先生將所有的積蓄拿出來,盤下了一家老店,準備重操舊業。卻沒想到中了人家的計,上當受騙血本無歸。武山赟到上海,武家已經破產,他沒法子…”

  “哦,原來如此。”夏輕妤微微點頭,“我總覺得這人有些怪,卻不知怪在哪;…原來,他經歷過戰爭。在戰場上殊死拼搏,卻被迫離開軍隊。想必,他這樣血性的漢子,在巡捕房很不一般吧。”

  “可不是?”

  說其他來,夏立軒不由得頭疼。“看不怪的事很多,常常被人投訴,屢教屢犯。”

  “那,他豈不是成了你們巡捕房的刺頭?”夏輕妤笑道:“他這樣的脾氣秉性,搞不好有也會被被上司罵。甚至,被除名吧?”

  “不,他可是我們巡捕房的寶貝!”

  “呵呵,寶貝?…三哥,你這詞用的。”

  夏輕妤捂著嘴,呵呵呵笑得花枝亂竄。“他長得人高馬大,不會見風使舵,還牢騷滿腹。從哪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有寶貝的潛質啊?”

  “輕妤,你別笑!”

  夏立軒正色道:“他有血性啊!為朋友兩肋插刀,巡捕房誰也比不上他!總探長雖然是洋人,對他這一點很是贊賞。洋人有洋人的好。洋人不像咱們中國人,打著正義的旗號,心里不定腹誹什么呢。洋人是直來直去。我欣賞你,我就會說。說實話,武山赟在別的地方肯定呆了一個月,就得被清除出去。他也是有傻福啊!”

  “三哥,你也頗為欣賞他吧!”

  夏輕妤閃著清亮的眸子,笑道:“他說,你們是一對最好的搭檔。我看,他說的八九不離十。你們互相欣賞,互相幫襯彼此,也是很難得的!”

  “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大概是這么個意思!”夏立軒望著小妹,輕聲問道:“你和妹夫怎么樣?他現在可是新政府的人。據說,他在日本人跟前很吃得開。小妹你呢,對此什么看法?”

  “三哥啊,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夏輕妤低眸,輕聲說道:“人是不甘人后的,總是向上的吧。他無根無基,又沒有靠山,盡力做事而已。無論他什么樣,我都支持他!”

  “輕輕,你找時間多勸勸妹夫。”夏立軒頓一頓,溫和地說道:“咱這個新政府,未來會怎么樣還不好說。你讓妹夫做事別太一根筋,別一個勁往前沖!就算是為了自己前程,適可而止就好。畢竟,中國人的眼里,為日本人做事,聲名不太好。”

  “三哥,你這是什么意思?”

  夏輕妤聽出三哥內心的鄙夷。她心里很不舒服,她要為他辯解。

  “多少人活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臉上哪里有笑容?整天耷拉著臉,垂頭喪氣的;內心隱藏著什么,敢怒而不敢言!喬哥在盡力做事,他活得坦蕩,不需遮遮掩掩!你只看到他的一面;他的另一面,…”

  “輕妤,我的好太太。”楚遠喬走上前,托起太太的手,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家吧!”

  楚遠喬來得及時,接過她的話。真怕她情緒激動,說出更加出格的話來。

  “立軒哥,你好!我太太自從創辦教育以來,越來越能說了。她現在看見誰,都有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和說辭。不知道她都從哪聽來這些,倒真是有趣了!”

  他一句’不知從哪聽來的說辭’;莫非是含沙射影,有所暗指?

  夏立軒一愣。

  果然,警察局的人鼻子特別靈。不,應該說,幾乎是神經質。看見別人說兩句話,都覺得人心里有所圖謀。

  他深深為自己的妹妹惋惜。可是,她是心甘情愿的,他這哥哥還能說什么呢?

  “嗯,妹夫;…天不早了,我該走了!”

  “好,再見!”

  楚遠喬與輕妤上了汽車。

  “我的太太,方才,你幾乎是脫口而出!真,太危險了。”遠喬邊開車邊說道:“你得知道,我的身份特殊。你的一言一行,都不能亂來!”

  “喬哥,我知道了;…”夏輕妤低下頭;“我受不了三哥他們話里話外的意思。他們明明就是誤會你了,還說東說西的;…我這心里受不了,非得說幾句不可!”

  “太太!在他們眼里,我現在是日本人的走狗。這,沒有錯呀!”他呵呵一笑:“做間諜的,要被人一眼看出我不是漢奸;那就是演砸了!太太,你聽說過一句話嗎?人生如戲,我們大家都在演戲。演得好,演得像,才是有水平呢。”

  “人生如戲?我們都在演戲嗎?”輕妤咀嚼著他說的話,慢慢地點頭。“我錯了,我總想糾正他們對你的錯誤看法。那樣,弄砸了那場戲,對不對?”

  “對了,就是這個意思!”

  “武山赟,人怎么樣?”他又問道:“那個人的行為舉止。為何與別人不一樣?”

  “那人,還真是個特例呢!”輕妤說道:“曾經也是一名熱血青年。他上過淞滬戰場,因為不按命令撤退被軍隊除了名;…所以時常憤世嫉俗,有的人對他有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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