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窺探了?”
許七安一愣,走到窗邊,目光銳利的四下掃視,俄頃,收回目光:“你怎么知道被人窺探。”
他并沒有被人窺探的感覺,雖說三品武夫的修為被封印,但天蠱在這方面只會更敏感。
“是你走了之后,它突然說有人在看著我們。”
慕南梔有些后怕:“可我在窗邊看了半天,也沒發現被窺探,把我給嚇壞了。”
許七安臉色沉重的看向小白狐:“你有這方面的天賦神通?”
小白狐搖頭,嬌聲道:“我的天賦是潛行和速度。”
許七安質疑:“不是你的錯覺?”
小白狐一個勁兒的搖頭:“我的直覺從來都不會錯的啦。”
“我明白了。”
許七安道:“你們倆暫時待在浮屠寶塔里,我最近查案確實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
他喚來客棧小二,準備了些干糧和清水,以及日常用品,然后祭出玲浮屠寶塔,將慕南梔和小白狐收入其中。
做完這一切,許七安沒有立即離開,走到桌邊,攤開紙張,習慣性的復盤柴家的案子。
之前雖有一定的關注和分析,但許七安始終把攫取龍氣放在第一位,對案情的推敲點到即止。
直到今天,目睹了一家三口的死亡,許七安決定把龍氣暫且放一邊,全身心的投入案子,和幕后之人好好玩一玩。
“跟蹤我,殺人滅口,監視慕南梔,好,陪你玩玩。”
他有著相當豐富的刑偵經驗,以及罪犯心理學的知識,分析問題,遠比這個時代的聰明人要精準敏銳。
“一切的源頭是兩旬前柴府發生的命案,死者柴建元,嫌疑人義子柴賢,目擊者柴杏兒包括柴家眾人。殺人動機:因為愛情!
“注:大小姐柴嵐失蹤。”
許七安沒有停筆,繼續書寫:
“動機不足以支撐嫌疑人弒父殺親,或另有原因,或被人陷害。
“柴杏兒前夫因柴建元而死,心懷怨恨;柴建元子嗣平庸,無力繼承家業。因此,柴杏兒是最大得利者,同時具備充足的殺人動機。”
這段話寫完,許七安做了總結:
第一嫌疑人柴賢;第二嫌疑人柴杏兒。
雖然在他的推測里,柴杏兒比柴賢更有嫌疑,但柴賢是兇手這件事,是有人證的。查案不能唯心,因此柴賢依舊是第一嫌疑人。
許七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保持著端杯的姿態,十幾秒后,開始書寫第二階段的案情。
“事后,柴賢在湘州,乃至漳州境內,屢犯命案,專挑江湖人士下手,后波及百姓!
“注:這不符合一個為了愛情弒父的嫌疑人的行為。”
簡而言之,就是柴賢的作案動機,和后續在湘州興風作亂的舉動,是完全矛盾的,不合理的。
這無外乎三種情況:
“得出結論:柴賢的殺人動機可以推翻,并非為了愛情,另有原因;柴賢遭人陷害,此案另有隱情。”
案情梳理完畢,許七安接著寫下兩個疑點:
“小村莊殺人滅口的人是否為幕后真兇?”
“在湘州連犯命案的目的是什么?”
許七安放下筆,仔細分析:
“如果昨晚殺人滅口的是幕后之人,那么他(她)完全有能力埋伏柴賢,將他鏟除。可幕后之人沒有這么做,如果幕后之人是柴杏兒,不應該將柴賢除之而后快?”
這里又出現了矛盾。
整個案子,有三處矛盾的地方,如果柴賢是兇手,那么柴府兇殺案和后續的大肆殺戮案是相互矛盾的。
基于這個矛盾,凸顯出了柴杏兒這個既得利益陷害柴賢的可能性。
但昨晚小山村的滅門案,又一次與“柴杏兒是幕后兇手”這個推測發生了矛盾。
第一階段的案情,柴府兇殺案,將嫌疑人鎖定為柴賢。
第二階段的案情,湘州命案頻發,將嫌疑人鎖定為柴杏兒。
第三階段的小村莊滅門案,又減輕了柴杏兒是幕后之人的嫌疑,讓案情變的更加撲朔迷離。
“柴嵐呢?柴嵐去了哪里?
“假設,柴杏兒是幕后黑手,但小山村滅門案是柴嵐干的,那么前面的推測就勉強可以成立,不用推翻。但柴嵐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能做這樣的推測,柴嵐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也沒有與她相關的線索,冒然做出這樣的假設,只會把我帶入死胡同。”
分析到這里,許七安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勁。
這是一個老偵探的直覺。
許七安腰背后仰,靠在椅背,閉上眼睛,這個過程保持了十幾分鐘,他睜開眼,心里已有答案。
混亂!
對,柴家案子最大的問題在于混亂,處處都有矛盾,但真正讓他意識到不對勁的,是動機!
“所有的矛盾在于動機不合理。柴賢殺柴建元的動機不合理,小村莊滅門案的動機不合理,殺那么多人只為留下柴賢,動機同樣不合理。
“給人的感覺就像大炮打蒼蠅,柴賢若是個癡情種子,肯為柴嵐弒父,那么只要藏好柴嵐,以此為人質,他就不會離開湘州。
“所以,這個案子另有隱情,不是表面那么簡單。
“追本溯源,從柴家開始查起........”
許七安抖手點燃紙張,讓它化作灰燼,隨手丟入洗筆的青瓷小水缸,離開了客棧。
半個時辰后,客棧的掌柜坐在柜臺后,撥弄算盤,整理賬本。
耳邊傳來溫和的,念誦佛號的聲音:
“阿彌陀佛!”
掌柜抬頭看去,是一個有著西域人特征的和尚,穿著便于出行的納衣,沉穩內斂。
“大師要住店,還是打尖?”
掌柜的笑容滿面。
他在湘州經營這家上等客棧大半輩子,見到和尚的次數屈指可數,在中原,佛門僧人可是“稀罕物”。
年輕僧人雙手合十,語氣溫和如春風:
“貧僧想問,近來店里是否有住進來一對男女,男子穿著青衣,女子相貌平平,坐騎是一匹戰馬。”
這個和尚的話,仿佛有著讓人信服的力量,掌柜的心里升起怪異的感覺,仿佛對面的和尚是威嚴的父輩。
“是有這么一對客人。”
掌柜的如實告知:“您要說是一對相貌平平的男女,我是沒印象的,但要說戰馬,那就知道大師說的是誰了。但是不巧,這位客官剛剛退房離開。”
凈心頷首,道:“多謝掌柜告之。”
深夜,柴府。
一道陰影在黑暗中潛行,悄無聲息,巡邏守衛的火把光輝扭曲了綠化帶的倒影,有那么一瞬間照出了這道潛行的陰影。
但在下一刻,它無聲息的消失,出現在了更遠處的漆黑里,繼續朝著目的地而去。
不多時,他來到了一座僻靜的小院。
沒有立刻進入,因為小院附近有增添了不少守衛,其中不乏煉神境的武夫。
但黑影沒有因此退去,他繞了一個方向,來到小院后方。
屋子里,燭光明亮,濃郁的肉香彌漫在房間里,三名漢子圍坐在桌邊,吃著古董羹,也就是火鍋。
自從柴賢入侵地窖后,柴府加強了對這里的防守。
不但在外面加派人手,屋子也有高手日夜“駐扎”。
許七安在一墻之隔的屋外,凝神感應:
“里面三人都是煉神境之上的武夫,偷襲只會讓他們提前感應到我的存在,從而引來外頭的守衛.......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只有靠武力莽進去,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粗鄙的武夫了。”
十幾秒后,院子的地基下,地洞里,一只酣睡的老鼠醒了過來,睜開血紅的眼睛。
這不是一只普通的老鼠,它渾身都是毒,毒素隨著它的呼吸噴出,感染周圍的一切生物。
屋內!
“柴賢為什么要回來?”
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說道。
“聽族老說,是找小嵐,這瘋子,以為小嵐被殺了,藏在地窖里。”
另一位漢子搖搖頭:“小嵐不是被他擄走了嗎。”
正說著,他們聽見了“吱吱”的叫聲,循聲看去,是一只肥大的黑鼠,它站在墻角的陰影處,一雙赤紅的眼睛,默默的盯著三人。
身為對危險有極強預感的武夫,三個漢子看到老鼠的瞬間,直覺便開始預警。
他們本能的抓起靠在桌邊的武器,并要大聲呼喊,通知外頭的守衛。
但下一刻,三人軟綿綿的倒在桌上,昏死過去。
幾秒后,一道陰影從桌底下鉆出,許七安環顧一圈,側耳聆聽,確認院外的守衛沒有察覺到里面的動靜,他轉身來到地窖入口,拉開沉重的石蓋。
屋里三人中的是毒有強烈的麻痹效果,不會危及生命,至多是虛弱幾天便能恢復。
隨著石蓋打開,黝黑的洞口出現,許七安取出準備好的蠟燭點燃,舉著橘色的光暈,沿臺階進入地窖。
他穿過一排排尸體,腳步輕快,只覺得這里是世上最安心,最舒適的地方。
但查案要緊,他強行忍住了和尸體說話、互動的沖動,直奔地窖深處那間密室。
柴府有個習俗,族人死后,要么火葬,要么把尸體貢獻給家族,煉成行尸。
這是為了防備族人的尸體被外人挖掘。
行動之前,許七安已經從李靈素那里得到情報,柴建元的尸體被柴杏兒煉成了行尸,儲存在地窖里。
柴杏兒的說辭是,柴家遭逢大變,急需力量護衛家族平安。
這個理由贏得柴家人一致認同。
但許七安相信,這里面有“以牙還牙”的私心。
當然,柴杏兒的想法并不重要,許七安這趟潛入,是驗尸來的。
尸體能給出很多信息,創口的模樣,傷情等等,可以告訴許七安是否是熟人作案。
很快,他來到了地窖深處的那間密室外。
密室門緊鎖著。
許七安掌心貼在鎖芯,猛的發力,“哐當”一聲,鎖芯直接被震飛,震出蒙蒙的灰塵。
密室里尸體不多,左右各有四具,戴著頭套,穿著清一色的灰衣,款式一樣。
從微微鼓起的胸脯看出其中有三名是女尸。
許七安摘掉尸體頭套,經過辨認后,認出左側第三具尸體是柴建元。
有趣的是,右邊第三具尸體是個五官清朗的男尸,根據李靈素的描述,“他”就是柴杏兒的前夫。
“嘖,兩兩相望,柴杏兒果然對柴建元心有怨恨。”
許七安沒做耽擱,踢倒柴建元的尸體,扒光灰衣,舉著蠟燭審視尸體。
柴建元的胸口處,有個經過縫合的創口,但遍布的尸斑破壞了其他傷痕的痕跡。
許七安移動蠟燭,橘色的光暈從胸口往下移動,在雙腿之間停下,他用灰衣包住手,掏了一下鳥蛋。
“排除襲擊襠部!”
這個位置,對銅皮鐵骨的武夫來說,是比較薄弱的地方。
再往下移,蠟燭的光暈照亮了柴建元的雙腳。
昏暗中,許七安的瞳孔略有擴大,目光定格。
柴建元的左腳,有六根腳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