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棺槨揭開的剎那,一股陰邪之氣彌漫,主墓內氣氛驟降,火把劇烈搖晃。
正欲轉身離去的眾人,渾身僵硬的停留在原地,不是他們想留,而是渾身血液宛如凝結,陰冷之氣籠罩,仿佛深處極寒的環境里,軀干和血液都被冰封了。
如果金蓮道長是貓身的話,他現在已經炸毛了。
哐當!
身后傳來棺蓋落地的巨響,同一時間,背對著高臺的眾人,看見下方的臺階,那一尊尊覆甲的干尸守衛,齊齊扭動脖子,違背骨骼結構的轉動一百八十度,正臉扭到了后背,無聲無息的凝視著眾人。
這一幕過于驚悚詭異,巨大的恐懼在內心爆炸,后土幫的盜墓賊們,露出了極度驚恐的表情。
咔擦咔擦........
許七安聽見身旁不遠處,傳來骨骼爆豆的聲響,佇立在高臺四角的甲人也復蘇了。
他緩緩轉動眼眶,去看同伴們的表情。
楚元縝微微睜大眼睛,額頭沁出豆大的汗珠,他后背的長劍時不時震顫幾下,似乎想出鞘,但被無形的力量壓制著。
恒遠大師臉部肌肉抽動,咀嚼肌凸起,鉚足了勁想沖破無形力量的壓制,恢復自由身。
金蓮道長胸部一起一伏,似在做某種吐納,他最沉穩,最冷靜,眼里卻有著決然之色。
道長在憋大招么,準備斷尾求生,還是犧牲自己保護我們..........許七安心里想著,眼珠子在眼眶中轉動,看向了鐘璃。
她背上的麗娜兀自昏迷,反而是在場最“輕松”的一個,至于倒霉的鐘璃,麻布長袍下的嬌軀,微微發抖。
也不知道是她的鍋,還是我的鍋.........或許兩者皆有!許七安苦中作樂的想。
這時,他腦海里自動浮現一幅畫面,一只長滿綠毛的手,從青銅棺里探了出來,撐按在棺材邊緣。
棺槨里的人緩緩起身,是一位身穿黃袍的干尸,頭頂戴著純金打造的皇冠,臉部皮膚緊貼著骨骼,鼻子腐爛,只剩兩個孔洞。
眼球嵌在眼眶里,仿佛隨時會掉落下來。
神覺捕捉到這具干尸的剎那,許七安大腦宛如嵌入鋼釘,疼的險些昏厥,畫面隨之破碎。
棺材里躺著的果然是那位道人,渡劫失敗的二品,難怪這么強大.........許七安頭皮有些麻。
靜默了幾秒,第一聲腳步聲傳來,那具干尸離開了青銅棺,正緩步朝眾人走來。
“嗡嗡嗡........”
楚元縝背后的長劍劇烈抖動起來,卻失蹤無法出鞘。
啪嗒......狀元郎額頭的汗珠終于滾落。
恒遠雙目暴突,臉頰、額頭青筋一根根凸起,渾身肌肉劇烈痙攣。可就算這樣,他依舊沒能沖破無形力量的壓制。
鐘璃像一只鵪鶉,渾身發抖,頭越埋越低。
騷臭味撲鼻而來,這是前頭幾個后土幫的成員嚇的小便失禁了。
但這并不怪他們,身處數千年前的古墓,邪物從棺材里出來,正緩緩從身后靠近他們.........
光想一想就讓人脊背發涼,更何況,這是真實發生的事。
金蓮道長閉了閉眼,重新睜開時,眼里一片清明。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
就在這時,腳步聲停止了,嘶啞低沉的聲音傳遍主墓的每一個空間,每一處角落。
“恭迎主公回歸!”
甲片碰撞聲連成一片,高臺四角的干尸,以及臺階上的干尸,竟齊齊跪了下來,膜拜著人群中的某個人。
那股陰邪可怕的氣息迅速收斂,宛如退潮。
眾人愕然發現,自身恢復了行動能力。
“別輕舉妄動!”
金蓮道長傳音給眾人,包括那些盜墓賊。
“咕嚕........”
吞咽口水的聲音不停響起,盜墓賊們雙腳發顫,但沒有失了理智,以往的經歷給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讓他們不至于像普通人一樣,心態崩潰,不管不顧的只想著逃跑,讓事情更加糟糕。
同時,他們心里閃過一個念頭:主公?
主公是誰,看那具干尸的姿態,似乎那位主公就在我們之間?
盜墓賊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竭力在人群里尋找“主公”,誰能成為干尸的主公,這得是什么樣的人物。
而那人,就在我們之中.........
病夫幫主下意識的看向了金蓮道長,根據壁畫的內容,這座墓穴的主人是一位道人,在場恰好有一位地宗的高人。
結論就很簡單了,這位老道長,便是干尸的主公。
“他,他竟有此等身份.........這么說來,這位地宗高人此番下墓,并不是專程援救我等。嗯,高手行事,豈是我這等江湖匹夫可以猜測。”
病夫幫主戰戰兢兢。
野生術士公羊宿,驚疑不定的審視著金蓮道長。
察覺到兩位首領異常的后土幫眾人,立刻看向最符合高人風范的金蓮道長,就覺得無比安心。
天地會眾人站的很近,因此一時間分不清這具穿黃袍的干尸跪的是誰。
楚元縝出于思維慣性,先看了一眼金蓮道長。
金蓮道長微微搖頭。
恒遠是武僧,不是道門中人,自身天賦雖好,卻沒有太古怪之處..........麗娜是南疆蠱族的人,與這座墓并無干系.........司天監的鐘姑娘可以直接排除........難道?!
楚元縝霍然扭頭,死死盯著許七安。
他想起了隊伍來到主墓的原因,正是許七安接連三次的“巧合”,他們才進了主墓。
原來一切都不是偶爾,是有緣由的.........許寧宴是這座大墓主人的主公?
這個猜測在楚元縝腦海里浮現,一陣驚懼,身體竟莫名的戰栗起來。
他在跪我?喊我主公?當事人的許七安能直觀的察覺出干尸口中的“主公”是自己。
巨大的錯愕和茫然充斥了大腦,讓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有那么一瞬間,他差點脫口而出:為什么說我是主公!
但理智讓他閉嘴,因為眼前的情況無外乎兩種:一,他真的是黃袍干尸的主公,身份可怕到難以想象。
二,干尸因為某些原因,認錯了人。
第一種可能性先不管,如果是第二種,是干尸認錯了人。那么他貿然詢問,身份必定會被揭破。
到時候迎接他們的是團滅。
想到這里,許七安強行壓住了翻涌不息的情緒,面無表情的凝視著黃袍干尸,沉聲道:
“做的不錯。”
干尸腦袋埋的愈發低。
見到這一幕的病夫幫主,幾乎呆住了,他緩緩瞪大眼睛,原來.......原來干尸口中的“主公”是那個六品武夫,而不是地宗的道長?
這,這........他只是一個武夫啊。
公羊宿亦是難掩心中的震撼,此刻他無比慶幸,解除了這幾位“援兵”后,他沒有悄然開啟望氣術。
否則,自己恐怕當場死于非命,死因是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
后土幫的成員們屏住呼吸,傻傻的看著許七安。
低著腦袋的干尸,再次發出低沉的聲音,帶著些許疑惑:“主公為何沒有成仙?”
成,成仙?!
這句話像是一道驚雷,在所有人耳邊炸響,實力低微的盜墓賊、修為高深的金蓮道長,當然也包括許七安,內心同時掀起驚濤駭浪。
只不過相比起失去表情管理能力的盜墓賊,許七安等人比較鎮定,沒有做出表情。
許七安面無表情的盯著干尸,內心戲卻在這一刻爆炸了。
成,成仙?按照我的理解,成仙就是超越品級了吧,是和佛陀、蠱神、巫神一個等級的存在。
這個黃袍干尸的主公,到底是什么人物?
至神魔之后,超越品級的存在總共也就那么幾個,這座大墓的年代在兩千年以上,兩千多年里,有人成仙了?
不,也可能是成仙失敗了,但干尸不知道........
臥槽,下個墓,也能碰到這種級別的存在........是鐘璃的鍋吧,一定是她的鍋........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回答?
干尸低垂的腦袋,那雙隨時要掉出眼眶的眼球動了動,似乎在審視著許七安。
察覺到干尸打量的許七安,眸光驟然犀利,緩緩道:“你在教我做事?”
干尸惶恐的低下腦袋,身體微微發抖,“主公恕罪,主公恕罪。”
說著,他解開黃袍,露出內里干癟的肉身,胸口塌陷,肋骨輪廓一根根呈現在薄薄的皮肉下。
此外,許七安注意到,這具干尸的身體,似乎曾經受過灼燒。
“噗.........”
突然,干尸做了一個誰都沒想到的動作,他抬起手掌刺入自己的胸膛,從里面挖出一個物件,不是心臟,而是一塊色澤剔透的玉璽。
“主公可是為了這件玉璽而來?您當年把它留在我體內,囑托我好生溫養,我,我一直都妥善保管著,如今,奉還給主公。”
干尸雙手奉上玉璽,嘶啞低沉的開口:“而今,而今是何年歲。”
“如今的中原王朝叫大奉。”許七安淡淡道。
“大奉........”干尸喃喃低語,謙卑問道:“我,我沉睡了多少年?”
我特么怎么知道,不如你先跟我走,我把你上交國家,讓研究人員告訴你答案..........許七安心里瘋狂吐槽。
他腦子高速運轉,并不主動回答干尸的問題,淡淡道:“時光與我等而言,并無意義,不是嗎。”
漂亮的回答!
金蓮道長心里振奮的鼓勵了一句,許寧宴是真的穩。
他隱晦了給了許七安一個眼神,告訴他差不多了,想辦法脫身。
許七安get到了,邊伸手拾取玉璽,邊說道:“回去沉睡。”
沒有太多的話,一來是害怕多說多錯,二來是他現在拗人設,身為主公,取回自己的東西,并不需要對下屬解釋。
其實他并不想要玉璽,但看干尸的態度,這枚玉璽似乎很重要。不拿,可能會讓干尸起疑。
玉璽質地堅硬,觸感宛如暖玉,許七安不動聲色的翻轉玉璽,看見了底下刻著的字,只來得及記下寥寥幾字,突然,玉璽化作了白色的沙粒,從他指縫間流逝。
一股難以描述,難以言喻,宛如海潮的力量,通過手臂,竄入許七安體內。
他覺得體內的血液瘋狂涌入大腦,造成強烈的眩暈,身體里仿佛有什么東西覺醒了。
“你不是主公.........”
干尸霍然抬頭,眼球里,血光一點點迸射。
嘶啞低聲的聲音在墓室里回蕩,夾雜著強烈憤怒和殺意。
“走!”
金蓮道長反應最快,大袖一揮,蕩起一股狂風,后土幫的盜墓賊和楚元縝等人送下高臺,飛向主墓的大門。
與此同時,他抓住了許七安的肩膀,試圖將他丟下去。
自己留下來,承受干尸的怒火。
可是,許七安抖動肩膀,震開了他的手,并將手掌按在他胸膛,低聲道:“道長,帶他們出去。
我留下。”
掌心氣機驟然爆發,金蓮道長炮彈般的飛射出去。
拋飛的過程中,金蓮道長看見干尸掐住了許七安的脖頸,將他高高提起。高臺四角的甲士,揮舞著兵刃沖上去,要將這個假冒主公的螻蟻碎尸萬段。
“許七安..........”金蓮道長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