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講解完,拍戲正式開始。
蘇本華手刀下揚,燈光、音響、攝像就位,爵士王扮演者登上甲板。
爵士王本名王照,是個話劇演員,臺詞功底和舞臺功底都很深厚,一雙手很好看,曾深得奈莎之心,海選中本打算讓他出演男一號的。
他在可伸縮甲板上彈奏第一曲爵士樂。表演無可挑剔,唯一美中不足,他是假彈琴。他的鋼琴是模型,按下時不會發出聲音。但為了營造氛圍,以及幫殷苒入戲,舷倉內另有人在同步演奏。
“我們所有的戲都是現場收音,不使用配音演員,保留演員真實聲音,包括小漁的真實演奏曲目,這是對觀眾的誠意。”蘇本華向奈莎解釋,“舷倉內我們請來了天都音樂學院的教授,由他為爵士王配奏。這邊發出信號,舷倉內會同步響起鋼琴演奏。”
奈莎望向收縮甲板,不出意料,殷苒繃著小臉,小嘴微嘟,似在表達不滿。這個世界欺世盜名的人太多了,所謂的音樂教授彈奏水平實在一般,這半吊子水準聽在殷苒耳朵里,自然顯得太敷衍了。即便其他演員和工作人員,也沒有人對音樂產生一絲共鳴的情緒。
“蘇導,再來一遍吧,估計大師也認琴,需要適應一下。”奈莎提出自己的建議。
“這個自然,即使最專業的演員,我們每個鏡頭也要拍十幾遍,以供最后篩選最完美的。”
蘇本華又講了一下拍攝要點,劇組繼續錄制。
奈莎不打算再看下去,帶著洪小海準備離開。走了幾步,又想起了什么,搖搖頭折回。劇組的人各司其職,沒注意她,她便和洪小海溜進了舷倉之內。
偌大的廳內,只有一架琴,一個人。大抵是劇組為了給這位音樂教授足夠的空間,交代了注意事項,就沒人守在旁邊了。反正只需要聲音,不需要出鏡。
“教授”看起來三十多歲,坐在琴前,外面指令傳來,他開彈;指令停息,他也停息。然而,奈莎透過他懶散的外表,運指的力度以及神情,總覺得哪里不對。
不等她開口,小海嚷了起來,“奈兒姐兒,好難聽啊!”
奈莎給傻孩子使了個顏色,上前和教授搭話,“教授你好,我是劇組工作人員,蘇導讓我過來看看,您好像狀態不太好。”
年輕教授臉色一白,顯然他不怎么關注娛樂圈動向,也沒認出奈莎,只是對上她的眸子,不由自主地怯場,支支吾吾,“我,我身體不大舒服。而且這曲子難度很大,彈奏頗耗精力,我我有點體力不支,稍微休息下就好了。”
奈莎掃了下鋼琴上方,擺放著五線譜。因為斗琴總共三場,難度循序漸進,第一場最為輕松,即便如此大師尚且演奏成這副模樣,這含金量著實堪憂。奈莎想了想,試探性說:“教授您來自天都音樂學院,平日想必和蕭未明大師多有接觸吧?我曾聽他演奏,他的大力并抬手快速跳躍式彈奏,簡直然人癡狂。您的風格似乎…”
蕭未明,聯邦第一鋼琴大師,殷苒就是師從于他,尚未青出于藍,便已經多次登上天都大劇院金色大廳了。
教授苦笑,“蕭大師與我,真是云泥之別啊。姑娘看你也是個行家,我就實話實說了,我不是什么教授,我是劇組請的教授的助理。教授因為某些事情無法親自來,所以我代替他彈琴,其實我對鋼琴也就略知一二罷了。”
竟然是個魚目混珠的家伙!奈莎揉揉手腕,真想一拳砸下去,可人家坦白從寬,態度尚佳。這時,通訊設備上又傳來“action”的聲音,該冒牌教授演奏了。
奈莎當機立斷,喚了聲“小海,上手!”這是她和洪小海約定的暗號,上手就是動手。手起人倒,教授倒在了洪小海懷里。“彈得這么難聽,趕快睡睡吧。”傻孩子代表原著,官方吐槽。
奈莎忍俊不禁。
高檔鋼琴就在眼前,黑白鍵發出耀眼光澤,像是對她發出邀請。奈莎深吸一口氣,在鋼琴前坐下,素手如蔥按下,鋼琴發出愉悅的琴音。接下來,奈莎按照五線譜彈了起來,起初還有些生澀,很快漸入佳境。
洪小海席地而坐,瞇著眼睛,和著節奏左右搖擺。
琴音有靈,在音樂引導下,爵士王的雙指翻飛,全情投入其中。
導演蘇本華也沉浸在曲目中,連cut都忘了說。殷苒被琴音激發了斗志,就像回到了金色大廳,萬眾矚目,她是鎂光燈下的焦點。而她,只將一腔柔情給了那個甲板上的男子。
這是一場旗鼓相當的對決。
等到蘇本華回到現實,第一場pk已經結束。他打了個響指,“演員狀態非常好,立刻進入下一場拍攝。”
副導演附在他耳邊,善意提醒:“蘇導,這才一條,還不夠。”
蘇本華眺望湖面,心起波瀾。“相信我的直覺,這種狀態可遇不可求,必須啟動下一輪。回頭對著鏡頭梳理,再查缺補漏。”
第二場啟幕。
舷倉內,奈莎捏捏發白的手指,好幾年不曾彈琴的她,一旦坐回鋼琴前,對音樂、對五線譜、對聲音的敏銳就會回歸身體。那感覺,天地之大,自我為主宰,奏出最美和弦。
奈莎接收到了蘇本華發出的指令。
這一場,她演奏曲目更為華麗。一個個音符躍然紙上,投射奈莎的瞳孔流淌出汩汩的旋律。她心隨手至,對其中幾處做了即興改編,將遠距離跳躍,不間斷的震音和顫音,以及快速演奏的華彩經過句熔于一爐,化身為“充滿電流的鋼琴師”。
曲終,饒是以奈莎的旺盛精力也出了細密的汗,在額頭,在后背氤氳開來。她閉上雙眼,回味剛剛種種,意猶未盡。
游艇上,演員和工作人員目瞪口呆,這到底是第二場還是第三場?精彩紛呈,耳朵簡直要上了天堂。
殷苒還未彈,但她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就像初次和蕭未明學琴,那種可望不可及的無力感。不,在聯邦除了老師,誰還能勝過她?她的領域不容挑戰。
她重新調整了情緒,雙手按下琴鍵。那是怎樣一雙魔幻之手,只見疊影不見手型,而且手速在不斷飆升。殷苒突破了自我,她成功了。縱然她的手開始顫抖,但畢竟達到了自我的巔峰,她眼中只有琴,甚至忘記了和貝蕭赫的互動。
但,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