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太可怕了!
不愧有曹賊之稱。若論謀略手腕,天下之人是無人出其右者。用一個賊字來稱他,未必只是因為他行賊事,而是此等手腕,何不謂賊?!國賊,賊字,意為神出鬼沒。
而這種事,如果是劉備,他有這個能力和手腕,做得到,但他因有仁慈之名縛身,便是有這個能力,也一定會選擇不做。
而呂嫻心慈,這般手腕也是可以有的,可她不會這么做。也不屑這么做。她不喜歡犧牲別人。
能這么四兩撥千斤,讓孔融上棋盤為棋子的,只有曹操可以。
這就是謀略,這就是政治。
這個對手,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厲害。
“這個事到此為止,正平以后也不必再回應。”呂嫻道:“只且安心學習便是。”
禰衡明顯怔了一下,道:“不可惜嗎?!女公子收衡是為了與曹操打擂臺的,因不忍心而廢此初衷,值得?!”
她收他,因為心里不舒服,就是為了讓他惡心曹操的。曹操送他來,是為了讓他被殺的。呂嫻豈能氣得過?!這本也是反擊,禰衡以為這也在常理之中。72文學網m.72wxa
結果現在,卻中止了。
真的值得嗎?!收了一個無用之人,還是有爭議之人。她真的…
“值得,沒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只是要你與孔融對擂,沒必要。我一開始是有這個打算,可是曹操,是真的不是一般手腕,這樣就沒意義了。”呂嫻笑道:“以后與他對戰,還是來真的吧,把文人推在前吵架算怎么回事?!況且你與孔融,還是至友。”
趙云笑道:“不錯,戰場上見真章,這等小人所為,沒必要了。”
臧霸也點首,道:“曹操手腕可見一斑,以后女公子萬要小心!”
“這是自然。”呂嫻笑道:“我不買帳便是。最終的結局,還是要在戰場上見真章的。我有你們二人,不怕。”
禰衡卻是重重的拜著跪了下去,行了一個大大的禮。
如今,他已經心服口服。
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半絲的委屈與不甘了,有的只有慶幸之心,“女公子之心胸寬闊,便是曹操也不能比。曹賊審時度勢,的確一流,然他所能忍而不殺之人,并非真心寬豁。而女公子,衡除了嘆服,別無他想。女公子請受衡一拜,真心而拜,也是忠心而拜。”
呂嫻忙將他扶起來,道:“不必如此。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事已至此,嫻萬不至于再將此推高火焰,而叫你與孔文舉在其中受累的道理。罷了,忍一時,我也不虧。”
禰衡動了動唇,很是動容,最終卻沒再說什么,重重的拜了下去。
呂嫻之前便是對他再有不滿,此時也全消了,拍拍他的肩,道:“好好隨軍,以后不可再寫文罵戰曹營之人,以免激怒曹營中人。于你倒沒什么,我萬沒有將你推到前而息他們怒的道理,只是孔文舉,只恐受累。倘他們都懷恨在心,孔文舉休也。”
所以才必須停戰啊。
于公于私,都不能讓兩個至交好友,被兩方逼到這種程度。
曹操眼看著是不能退后一步,她便包容一步就好了。這種小事上,她讓就讓。
禰衡除了感動,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枉他自以為有才,到了此時,卻不知該用何語言來形容她。
這樣的明主,正是他所求之大賢主也。
禰衡本無入仕而展示才能之心,此時,已經完全顛覆了自己的想法。除了想盡心盡忠以外,他已經徹底的服氣了。
就連趙云都感慨不已,看向呂嫻的目光很是推崇和認可,十分動容與認可,他也以為,沒必要爭一時之長短。
她不是知進不知退的性格,這種事上肯忍讓,就是真的大氣度。
趙云心里也是欣喜的。覺得沒跟錯上司。他也是心服口服的。
臧霸看了一眼禰衡和趙云,倒是笑了一下,這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她雖不是刻意為之,然而托了曹操,倒叫呂營上下更加一心。
正因為是真心實意如此,她才能更得到真心實意的如此的回報。
臧霸道:“不錯,若再僵持下去,只恐曹操必殺孔融,正平以后行事,切不可再張狂,一定要低調行事。便是為了孔文舉,也該忍耐。”
“衡謹記宣高之言,定不會忘。”禰衡道:“衡愿從女公子帳下,領一軍中從事之職,衡雖才低,但也愿為女公子出謀劃策,絕不推辭。”
從事之職不算高,禰衡這種眼睛比天高的人,竟然愿意這么低調,也是意外之喜了。
看來他是打定主意要學會閉嘴,悶聲的助她成事之意了。
她便道:“可,只是此職委屈了正平之才。”
禰衡道:“無有寸功,何來委屈。”
他不僅不委屈,反而心甘情愿。
呂嫻笑道:“既是如此,那便以后再論功行賞,愿正平在吾手下,若有謀劃,定要獻上,大膽直言。”
“是。”禰衡鄭重應了,心中十分熨帖。
“敬正平一杯。”呂嫻笑道:“以后我們四人,皆彼此腹心也,不可疑,不會叛,四人一心。”
“是!”趙云與臧霸也應了,舉起杯來,道:“我二人也敬正平!”
禰衡紅了眼眶,忙舉杯飲盡,一時都哈哈大笑起來。
禰衡這人是真正的在呂營有了職務,也定下心來了。他將這里,是自己的公司,并決定效力終生,因此,人一旦認可了一個人,一個地方,便會處處為此著想,禰衡雖然好杠,但的確是個有大才的,便道:“女公子雖要去前線,然而卻不可急進,衡以為不如先去官渡屯守,此處是曹仁大軍駐扎之處,可進可守,是個好處。當此之時,不可冒進,袁曹二軍必還要僵持很久,若孤軍深入,不妥。”
“正平可直言。”呂嫻道。
禰衡道:“去官渡,以示與曹軍共進退之意,是一個信號。叫袁紹要打便打曹呂二軍,而不生歹意個個擊破之意。如此,曹操便是有心要后攻女公子,背盟而破,也難以行也。”
呂嫻的確遲疑,正是因為此,所以她行軍才慢吞吞的,就是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
禰衡道:“袁紹糧多,擅急攻,倘女公子在前線,曹操必讓女公子擋袁軍更多的兵力,對女公子而言,也是一種消耗,而曹操卻漁翁得利。不妥。再加上孤軍深入,若后方補給被曹操掐斷,要出大事。”
呂嫻起了身,道:“不錯。”
她道:“所以要與曹操大軍綁在一處,他的主力在哪,我們就呆在哪兒,如此雖缺了機動性,然而,曹操卻甩不開我軍單獨行動,曹仁有什么動靜,也離不開我們的眼睛,如此,只能一心對付袁紹。”
“曹操極善變,有謀略,他又有郭嘉在側出謀劃策,據衡所知,曹操雖懼袁紹兵多將廣,糧草極多,然而,他更忌憚女公子此番深入兗州之舉,如鯁在喉,不除不快。”禰衡道:“恕吾直言,先前檄文一事,袁紹已是大怒,此時若去黎陽,恐袁紹必加重兵,而曹操與郭嘉二人所謀,就不好說了。”
呂嫻道:“不瞞正平,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心里才遲疑。”
趙云道:“女公子若屯于官渡,云愿為先鋒,領兵去黎陽。”
臧霸道:“霸以為,如此可行。官渡離許都極近,倘曹操背盟,可直接轉而攻向許都,掣肘曹操腹心。他必不敢輕舉妄動!”
呂嫻笑了一下,道:“正因為太近,曹操必不肯答應才對。”
“官渡在豫州境內,豫州是曹操最重要的腹地,而官渡又離許昌極近,曹操必會阻攔,”禰衡道:“然,兵臨城下,猶如江水決堤,豈能阻攔?!女公子可是在擔心什么?!”
呂嫻點點頭,道:“三方局勢,如一鍋熱油,若逼近,而形勢變化太快,我恐我父來不及反應。曹操詭計多端,他必設計我父,我在前線,也并不懼,然而,只恐曹操會針對我父而設局。這官渡,看上去是個極好駐守之處,然而,逼近許都如此之近,曹操必心極不安,而要保腹心,正平若是他,會做什么?!”
呂布啊,還用說嗎?!
禰衡一想到呂布的性格,沉默了。
臧霸道:“仲達莫非也非曹操對手?!”
“我父若肯聽仲達之言,仲達謹慎,必步步為營,也不會有失,可是我父不是個聽話的人,又在意在前線的我軍,曹操稍使計,父親必自亂陣腳。而那時駐于官渡,就未必是好事了…”呂嫻道:“正平以為曹仁不會咬住我,是顧忌袁紹,然而袁紹大軍一時打不到官渡來,曹仁若死咬住我,曹操再極力針對父親,便是我,也不能極力擔保父親不會有恙。”
禰衡道:“所以女公子愿意擔這個風險?!”
“也是被逼無奈之局。”呂嫻道:“正平可知,我們父女的存在將曹到了什么境地?!他連你傲慢尚不能容,要殺之而后快,而我們父女可是直接進了兗州的,這份屈辱,何人可以想象?!倘若有這個機會,他舍下袁紹先守而不戰,先設計殺我們父女二人,也在情理之中。正平以為他顧忌袁紹若斯,其實錯了,他雖怕袁紹的實力,然而,卻未必放在眼里。現在的他是能守得住邊關的。這種事是可能發生的…”
禰衡是潛意識里認為曹操不會先滅呂布再圖袁紹,所以才說要她屯住官渡,與曹軍共進退。
然而呂嫻卻知道,曹操若是有機會滅了他們父女,一定死死的包住不會放手。
“原來如此。如果他真的這么做,屯于官渡一旦被曹仁咬住,女公子不能分兵,只恐主公那里,的確會有閃失。主公英勇無敵,唯一的軟肋只是女公子,曹操若以此為餌,只怕是會出大事…”禰衡道。
呂嫻點點頭,道:“這里是官渡,而袁尚就在對面,袁尚有多恨我?正平也是知道的。他若以強兵下,如水淹我軍,曹軍再咬住后方,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冒險是個難題,去黎陽可能有斷糧草的風險,然而,這黎陽,曹操雖有先鋒與主力在這,承擔的更多的卻是袁紹兵馬的壓力,而不會拿我開刀,然后袁軍一入,潰敗至后線,一敗涂地。曹操在黎陽才不會亂來,這里是口子,他不會開這個口子,所以這兒,反而是最保險之處。”呂嫻道:“正平可知,父親在兗州,我在黎陽,曹操在這兒,袁紹在這兒,這是什么形狀…”
禰衡驚訝的看了一眼,怔了一下,道:“星象,這像星象…”
“相互掣肘,可以翻身,以及留給彼此反應的時間反而更多了,戰事雖變化萬千,需要及時應對,然而,有時候保守保險,也未必沒有風險,與其背著盟友善變的風險,不如擔著孤軍深入的風險。戰爭無情,卻可測,可人心卻不可測。我愿將風險押在前線…”呂嫻道。
“星象變化,斗轉星移,萬千象也,女公子用兵通透。”禰衡笑道:“倒是衡淺薄了。”
原來她早想到了,是權衡了利弊以后的決斷。
“正平所薦也在理,只是一是曹操是梟雄,梟雄同樣愿意冒險,這一點,正平還是小視了他的決斷,二是我父這人,天底下只有我最了解他。”呂嫻笑道:“因此正平沒想到這些,實屬正常。”
“原來如此。”禰衡一笑,道:“菱形局。也叫對局!”
“更叫麻將局,我與我父在這兩端,而袁紹在兩側對戰,又是死敵,我與我父便可以相互給對方喂牌,雖不可直接援應,卻可以同時牽制兩方,除非袁紹與曹操和解來對我,否則破不了這個局。如果真和解,也有足夠的時間得到情報,所以這叫對局。”呂嫻道:“風險也是有的,可能會斷糧啊。”
權衡利弊與風險,又能決斷,不優柔。這是一種天生將才的能力。
見他獻計是她考慮過的,她也細聽,不以才凌人輕士。
真好啊。這么謙虛。他是徹底的死心踏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