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怕水的魚
小雨淅瀝落下敲打著窗欞清脆作響，星見未步仰躺在床上，手機屏幕發出陣陣藍光最后出現當局麻將的結算列表。
她將快要沒電的手機丟棄一邊，轉頭看向窗戶，雨水正斜斜地沿著玻璃滴落，透過被濡濕得模糊不清玻璃望出去，只看雨點單調地鋪滿公寓下的大理石花壇。
手機屏幕熄滅，臥室變得安靜。星見未步懨懨地打了個哈欠，準備起身打開電腦瀏覽論壇，就在熟悉的開機聲響起后，敲門聲應聲而起。
“請進。”星見未步反身趴在椅背上看著門外訝然的母親，奇怪地問道：“怎么了嗎？忙完了嗎？”
母親不做聲來回掃視片刻才開口問道：“雪葉呢？”
“回去了，陪柑橘吃了蛋糕就走了。”像是響起了什么她補充道：“她沒有帶傘，我把門口的傘給她了，不過她走得時候還沒有下雨，現在應該已經到家了吧。”說著，星見下意識去尋找手機確認信息，又想起手機沒電被她丟在了床上，起身準備給手機充電。
星見美琴明顯對女兒的回答并不滿意，蹙眉責備道：“你怎么回事？至少要留別人吃個便飯吧，別人特地關心你跑一趟。”
雨聲淅瀝喧鬧雜亂無章地撲打在玻璃窗上，撲騰得星見心煩不已，她煩悶地頂了一句道：“又不是我讓她來的！我最近都有意識在避嫌了，而且她下午還有小提琴課......”
星見美琴不滿地駁斥道：“你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我就是這么教你的嗎？別人雪葉還不是關心你，你要是有別人一半的懂事我都要求神拜佛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悶在房間里，不是玩手機就是玩電腦，你最近的成績單呢！我為什么沒看到。”
星見未步的心里一股惱意油然而生，鼻息不由加重，駝著背煩躁地坐到床上拿過手機，想要無視母親躺下又覺得愧疚不安，只能深吸一口氣后耐著性子解釋道：“上次的成績單我本來想給你看的，但是你那段時間很忙我就忘了，成績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我想江口老師那里已經和你聯系過了，就沒說了。還有那個電腦我剛打開......”
“江口老師說你最近上課精神不好。”頓了頓，星見美琴的臉色變得有些鐵青，因為擔心而不由加重語氣命令道：“出來，到書房來說。”
在星見未步兒時漫長的寄人籬下生活體驗中，她研究得最透徹的一件事，就是人這種生物最喜歡說謊了。比如口頭禪，口頭禪有時候會說明部分真相，比如“不是我吹牛”一般就是準備吹牛，“不是我說你”一般就是準備教育你。
最譬如現在星見美琴和她各坐方桌一側，星見美琴開口便是“我不是不相信你”，其實就是表明了星見美琴對星見未步的不信任。
星見美琴注意到女兒慘淡的笑容，不由安慰道：“媽媽不是不相信miho的能力，媽媽只是擔心你的身體，你一開始不是也對偶像這件事沒有那么感興趣嗎？媽媽現在也覺得你可能不太適合偶像這個職業......”
星見未步臉上慘淡的笑容愈發地張揚，因為練舞時跌倒而劃破的掌心火辣辣地疼，厲聲問道：“你是覺得我不合適還是根本就覺得我不行！”
星見美琴意識到女兒的情緒有些不對勁，抬手試圖按住星見未步的胳膊安撫她，卻被女兒一把甩開。
“別拉我！”星見未步蹭得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積蓄已久的情緒猛地決堤，憤怒地喊道：“憑什么啊！憑什么你說我不行我就不行！”
星見美琴的四指攥成空拳叩在方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冷聲道：“Miho！你冷靜一下，媽媽沒有說你不行，媽媽只是擔心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一定能夠承受住高強度的行程，而且這幾天論壇的事情......如果你當偶像這件事會影響你的社交的話就和我最初的設想背道而馳了。”
“首先，我的身體好得不行！其次，現在我要做偶像，我既然決定做這件事，就必須接受它相應的影響。”
“那這些是什么！你真的承受得了這些壓力嗎？”星見美琴從書桌抽屜里拽出一沓滿是褶皺的病歷單甩到桌面上，紙頁像是一巴掌扇得星見未步雙臉發紅難以呼吸。
星見的心臟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狠狠抓緊了，燃燒的怒火讓她整個人像只久未進食的惡虎，每一個字都是從她幾乎快咬碎的齒縫間鉆出來的，她僵直著脊背挺得筆直。
她伸手奪過單據再次將其揉成一團扔到一邊，憤憤道：“你居然翻我的東西！”
越是親密的人越是知道怎么利用語言擊殺得對方潰不成軍，星見未步像是失去理智一般說道：“所以就是憑就這幾張破紙你就覺得我不行嗎？我自己的身體怎么樣我清楚得很，畢竟我一個人躺在醫院里的時候，我也是一個人撐著欄桿爬起來的！”
“你除了這種時候出來給我潑涼水你還做過什么！”
“我當時根本沒有打算當偶像你有問過我嗎？你給我報名的時候有真的問過我一句嗎？”
“你覺得我沒有朋友的時候你有真的問過我嗎？我本來落選卻又被你撈回來的時候，你有考慮過我要怎么面對那些靠自己進團的所謂隊友嗎？”
星見未步不知道為什么，竟在憤怒的一句句質問中找到了不可言說的快感，讓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停下來，只能看著母親瞪大的眼睛緊抿嘴唇失落地看著她。
而她的意識早已不知飄蕩到了哪里，只剩下嘴唇不斷地波動，一把把利刃不斷朝著潰敗地縮在桌邊的母親斬去。
“你讓白上拉著我去社團去休息的時候，你又在哪里呢！你口口聲聲說你不放心我，說你擔心我，可是你究竟做了什么！你除了把我的四肢捆起來像拎提線木偶一樣操縱我你還做了什么！”
“對，你現在還會找人幫忙看著我，從生田、工本老師到白上，還有哪個地方你沒有插眼？”
星見未步感覺自己像是深海里迷茫游動地流魚，失去了魚群的照顧沒有食物導致她看見什么都忍不住吞入，整個肺腑都要被海水撐破，魚尾被海草纏住任她拼命掙扎依舊無法動彈，其他的大魚發現了她正朝她趕來露出尖牙試圖啃食她殘存的骨血。
‘停下來，星見未步，快停下來，你不能再說了！’她不停地在心里朝著自己喊著。
星見未步看見母親愣怔地靠在椅背上，一向挺直的脊背莫名的佝僂起來，她好像一瞬間看到了曾經那副枯枝般的軀干，嚇得她攥著手機慌忙逃竄，沖出了書房，接著連鞋也想不起來換便奪命奔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