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傳出,在場的三人都是一愣。
吳明書也好似想起了某樁遠古隱秘,立刻將工兵鏟橫在身前戒備,腳下連連挪動,打算先退出所在的墓室。
見機最早的郭天德,雙腳挪移得更快,近乎在倒退奔跑。
反而是站立在貢品桌附近的南郭生,按捺不住心頭的狂喜,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面上。
不僅是下跪那么簡單,他還如同貔貅虛影一般匍匐在地,額頭緊緊貼住冰冷的青石地面,口中更是念念有詞。
“萬能的主,巫族后裔南郭生靜聽您的召喚,這里不曾有人造反。”
聲音里充斥著無法描述的激動,且有著小心翼翼。
激動是因為數代的夙愿即將達成,小心翼翼則是來自骨子里的畏懼。
要說四人中變化最明顯的,還要數不能控制軀體的尤忘心。
爾等當真要造反?
自從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從他的嘴巴里竄出,尤忘心就發覺自己的軀體不再受自己控制,好似被某個神秘的靈魂占據了肉身。
也不是占據肉身!
至少他仍然擁有完整的意念,不曾被剝離出去或者陷入昏迷。
有點像兩個靈魂在一副軀體內共存,只是支配權不在自己一邊。
共享視野,卻對身軀的控制無能為力。
視野范圍內的貔貅虛影越來越清晰,恍若化為實質,唯獨在貢品桌前趴伏的南郭生十分扎眼。
在金燦別墅時,他就有過隱約的懷疑,畢竟對方在墓葬的描述上有避重就輕的嫌疑。
當時,尤忘心的第一判斷,是他在某人的授意下刻意隱瞞一些小細節,或許是怕被發現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
現在看來…遠非如此。
是適逢其會?還是早有預謀?
不,這些都不當緊。
當前的關鍵,是怎樣從當下的困境走出來。
尤忘心嘗試著動彈自己的軀體和四肢,可惜得不到任何的回饋。
也不完全是。
至少,右手的拇指非常細微地蜷縮了一下,不是來自雙眼所見,僅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應。
有戲!
只要多嘗試幾次,能夠觸碰到扳指即可。
被“關”起來的意念再次命令右手拇指彎曲,甚至還嘗試著蜷縮其它手指。
時間在一秒一秒過去,在不知不覺中,尤忘心的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又動了一些!
這次不再是單一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也有了細微的顫動。
就在尤忘心繼續嘗試的過程中,墓室內又有了新動向。
吳明書和郭天德一前一后向著墓門位置退走,在他們距離墓門縫隙僅有一步之遙時,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在他們的眼前發生。
轟隆隆!
沉重的巨石墓門竟然在快速合攏,仿佛有數人同時發力推動。
但是,眼前明明空無一人!
吳明書眼疾手快,右臂一展,將手中的工兵鏟向前一拋。
吱嘎!
沉重的墓門在合攏的一剎那,將工兵鏟死死夾在中間,不斷發生怪異的碾壓聲。
吳明書的工兵鏟是全鋼打造,即便巨石所制的墓門再堅硬,也不可能將它短時間擠壞。
饒是如此,想要從狹小的縫隙逃生已無可能。
扔出工兵鏟,不是為了打開墓門,而是想要留下新鮮空氣涌入的通道。
一直保持互相戒備的吳明書和郭天德,不由地靠近兩分,轉身看向寶座前的熟悉面孔。
“貴客既然來了,怎能不打一聲招呼就走呢?”
還是一聲粗狂的男子聲音在墓室內回蕩,尤忘心的嘴唇連續翕張,表情也變得冷酷淡漠。
真正的尤忘心一邊在搞著小動作,一邊在奮力“吶喊”,想要表明自己的立場。
“不是我,不是我…”
可惜,傳出嘴巴的卻是另外一番冷漠的話。
“下跪者,可是巫奴后人?”
巫奴后人?
巫族后裔!
兩個意義相近的詞匯,卻有著天壤之別。
正在匍匐觸地的南郭生,根本不在意這一差別,恭恭敬敬地叩頭三下。
“是!為了復活吾主,南郭家在這里生存了近兩千年,終于在三年前找到了一絲契機。
吾主,祭壇上的祭品可還滿意?”
言語激動,又有邀功獻媚的意味。
他所指的祭壇,不知是身前的貢品桌,亦或者其它。
近在咫尺的“貢品”觸手可及,隱隱有苦澀的汞味撲鼻而來,但他毫不在意,仿佛寶座上的男子便是他生命的全部。
“解決掉他們,本王要繼續撬動封印!”
威嚴的男子話語再度出現,也不在意奴仆的邀功。
“是!”
南郭生向后挪動著膝蓋,直至挪開近一米的距離,才長身站起。
仿佛嗅到了危險的味道,在墓門位置的吳明書和郭天德頓時身軀緊繃,緊張地注視著緩緩轉身的南郭生。
“閣下是貔貅之主?不知讓我們留下有何用意?”
吳明書一邊從挎包取出一根短撬棍橫在身前,一邊大著膽子向寶座前的“尤忘心”抱拳一拜。
急于撬動封印、重歸自由的貔貅之主,哪會理會螻蟻的喧囂,眼皮慢慢合攏。
與他并肩而立的郭天德,倒是將主意打到了南郭生身上,攥緊手中細竹竿的同時,向對方打著商量。
“南郭先生,咱們也算是同在一條船上,難道你不打算給我們一個交代嗎?
嗯,或者換個說法,給我一個必死的理由!”
他很清楚貔貅之主的吩咐含義,“解決”絕對不是請客吃飯,而是要他們的性命。
雖然不清楚南郭生還有什么底牌,只要高高在上的人物不屑出手,他們就有一戰的能力。
以二對一,勝算不小。
“理由?”
心情大好的南郭生,回頭瞅了一眼閉目不語的“尤忘心”,未曾見到不耐和惱怒出現,頓時呵呵輕笑。
千年謀劃,終將功成!
這份喜悅,如果不能痛痛快快說出來,如果沒有人傾聽分享,總覺得少了一些儀式感。
“既然郭老哥問起,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讓你們知曉吾主的英明。”
果然,奴才總是避免不了囂張跋扈、狐假虎威的本性,逞口舌之利的同時,也在繼續討好主人。
貔貅鎮邪,眾所周知。
但是在三千年前,隱遁山林的貔貅之主忽然心性大變,浩然正氣之身化作邪祟之體,變得嗜殺貪婪起來。
為了聚斂天下財富為己用,為了建造一處嗜殺修羅宮殿,貔貅之主號令自己的部從齊聚某處山林。
一旦修羅場建成,天下間又是一場天傾浩劫。
所幸,當時途徑山林的馬姓修道者發現了端倪,仗著一身道行闖進了修羅場。
當時的打斗可謂山崩地裂,聲響震天。
即便相距千里,也能聽到激烈的斗法響動。
大戰持續了整整三日,等到有膽大的修煉者陸續趕來助陣時,發現的只是一片狼藉。
碎石瓦礫,斷樹殘草。
眾人細細翻找了好久,也沒有發現地下空間的洞口,塌陷的地面倒是隨處可見。
此后,貔貅之主完全銷聲匿跡。與他一同不見的,還有追隨他的部從和馬姓修者。
時間極易讓世人淡忘一切,尤其是這些口口相傳、沒有真憑實據的逸聞趣事。
到了現在,能夠知曉一些秘辛的,反倒是為數不多的神秘職業,因為它們的傳承未斷。
當然,以上種種,南郭生自然不必全數說出。
在他口中,貔貅之主是拯救世人的神靈,馬姓修者等人被統稱為不識時務的“弒神者”。
“吾主在當年蟄伏前,留下了一道后手,由忠仆巫者代代相傳,為的就是讓吾主重現天日。
郭老頭,這段時間還要多謝你們兩個的配合。”
南郭生志得意滿地狂笑,雙腳再次向前移動,步步緊逼。
手中的貓眼法杖綻放耀眼的光輝,尤其是藍色的一對貓眼,在昏暗的墓室內熠熠生輝。
“既然已經知曉了所有的詳情,咱們是不是來切磋一場?”南郭生道。
氣定神閑,根本不擔心自己的寡不敵眾。
越是如此,對面的郭天德二人越不敢輕易妄動。
壓抑,氛圍分外的凝重。
眼見與南郭生的距離縮小至四五米,吳明書忽然取出一掛鞭炮模樣的物品,在郭天德眼前一晃,而后猛然蹲身搗鼓起來。
“老郭,幫我爭取一點時間!”
很少說話的他急聲低吼,但并不是在請求“臨時同伴”的意見,而是非常篤信對方會答應。
展示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開礦時常用到的火雷管。
郭天德哪能不明白他的想法,閃身擋在吳明書的背后準備攔下南郭生。
米粒之珠,也放豪光!
南郭生猖獗一笑,手中的貓眼法杖猛然向前戳點。
在堅實的青石地面上,豁然出現三團青白色的熒光煙霧,而且還在慢慢漲大。
須臾之間,三個奇形異狀的獸身怪物出現在兩人之間。
虎頭,熊身,猿臂,狼尾。
瞧得仔細一些,這三個“四不像”怪物分明是以秘法將尋常野獸拼接在一起,進而發揮它們各自的優勢。
此刻,“四不像”如人一般直立而起,仰天咆哮,在身后主人的驅使下沖向對手。
巫族,行事詭異兇狠,果然名副其實。
面對如此陣仗,作為對手的郭天德渾然無懼,抖手甩出三張黃紙符迎向奔襲的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