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房子,屋主是一個老太太,秦阿婆。
秦阿婆說是大兒子大兒媳婦都在蘇城當老師的,平時不回來,要到寒假暑假才回來;
小兒子跟著小兒媳婦去了另外一個鎮上住,因為小兒媳婦家只有一個女兒,小兒子雖不是入贅的,但是住在丈母娘家那邊,上班比較近。
所以這戶人家,平時家里只有秦阿婆一個人。
林霜霜對這屋子便更喜歡了。
林霜霜很認真的跟秦阿婆談了租金,說以后是用來賣豆腐干的,還提了一嘴,要是秦阿婆的兒子兒媳婦們想賣房子的話,她也能考慮。
八十年代初,賣房子是很少的,因為畢竟農村的鎮上,流動人口很少,沒有這個需求。
但誰知道呢,既然人家長期在蘇城在外鎮不回來,房子這么舊了也不修繕,興許就不要了呢?
租房子,秦阿婆自己就能答應下來,賣房子,秦阿婆沒敢應承。
兩人只說好了,這幾天秦阿婆會在屋子里砌個墻隔開,下個月開始,把西邊的兩間房子和一個灶間,都租給林霜霜,一個月二十塊租金。
林霜霜爽快的先付了一個月的錢。
老人家拿了錢,非常高興,送林霜霜出門,說是要去打電話,跟蘇城的大兒子報個信。
兩人一前一后的出來,迎面便遇上了一個人。
這人個子不高,留小胡子,陰沉臉。
就是上回林霜霜在某處巷子看見的,姜梨英偷偷拉著的男人。
秦阿婆趕緊拉著林霜霜往路邊上讓了讓。
等男人走了,秦阿婆就用一種鄙夷的眼神看了那人背影一眼,還做了個奮力吐口水的樣子。
林霜霜小聲問:“阿婆,這人,是不是叫錢光?”
“是!鎮上誰不認識他!壞透了!”
“他,怎么個壞法?”
秦阿婆又回頭看了眼,見錢光確實不在了,才說:
“以前在鎮上的時候,就知道耍橫動刀子,你看著他矮矮的,可兇呢,因為他家前面一戶造新屋子,他心里不舒坦,人家新屋子沒造好,他給人家屋子燒了!人家辛苦好些年的心血啊,他還死活不認賬,把人家老人都打到住院了!”
林霜霜:“沒人管他嗎?”
秦阿婆:“怎么沒管呢?可是,打了人拘留了幾天,他出來了,暗地里把人打得更慘了!別人又抓不住他把柄,還能怎么樣?唉就是個惡霸!總之碰見這種人啊,離遠點就是。”
“那他現在,不在鎮上住嗎?”
“我聽說是在蘇城住。但不是和鎮上的爛貨姜梨英好著么,就時不時的回來。”
林霜霜聽著老太太的話,想著答應徐小春的事,便微皺眉,又問:“他和姜梨英好,他怎么不把姜梨英帶蘇城去呢?”
“哎唷,他有老婆!破鍋配破蓋!錢光是個惡毒混子,可他蘇城的老婆,應該也不是個好的!好的能要他?對不?我聽說,那個女人的爹,是個…”
老太太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出來,作了個夾東西的動作。
林霜霜明白了,這是指偷東西的。
就聽老太太神秘兮兮的說:“…是這個里頭的頭!很厲害的!養很多馬仔的!那你想,姜梨英在鎮上還自在點,她再大膽子,敢往蘇城去?!哼!反正都不是啥好東西!”
林霜霜還是不太相信的,偷東西的頭?這事能讓你個普通老太太知道?
林霜霜說:“啊?是這種人的啊?那阿婆你怎么會知道啊?”
秦阿婆不禁得意的說:“啊,這塊兒,還就我知道!我大兒子不是在蘇城嗎?他認識糾察隊的,糾察隊的人說的。反正說那個人很厲害的,一般人都不敢惹的呢!那些人還會打架搶地盤什么,嚇人的啊!我兒子就偷偷和我說,叫我看見錢光躲著。那你以后住我這兒,我也得告訴你,看見這個人,你躲著。”
阿婆的樣子,說得跟真的一樣,林霜霜聽得有點呆。
想不到這個錢光,其貌不揚,竟然還有這些黑背景呢,虧徐小春還無知無畏的說,要去問問姜梨英到底想和誰好。
嗬,要是錢光真像這老太太說的背景,徐小春去問,可不是戳到了姜梨英的痛處了嗎,說不定姜梨英一個惱羞成怒,傷了徐小春也說不定呢!
想到這,林霜霜和老太太告別了,去了徐小春那邊。
這次,林霜霜給了徐小春幾十塊錢,把聽到的消息也告訴了徐小春,還囑咐她:
“錢收著,要是龔阿婆家的飯菜你吃著不夠,就自己去供銷社買點吃的,有多的就買點絨線,給孩子打打毛衣。你現在懷著孩子,那個姜梨英跟錢光那種人搭上了,你可千萬千萬別露面。我這幾天稍微忙了點,等明天或者后天,我怎么也帶著我娘一起,把三哥找回去,好好的修理他。”
徐小春是感激的,眼眶紅紅的;
徐小春也是無奈的,鼻子塞得甕聲甕氣的,說:“小妹,我知道了,希望我以后能有機會還你這份情。”
“別說這些了,都是一家子,你只好好養著吧。”
林霜霜告別了徐小春,便回家了。
家里忙著呢,沒想到看房子看了這許久,現在豆腐干的代賣點又多了幾家,每天要賣的貨又多了好些,得回家去幫忙做出來。
一家子到了傍晚,葉靜貞做了紅燒的鯰魚,肉嫩的像豆腐,在紅燒的汁水里扒拉開,看著都要流口水。
葉靜貞便說:“霜霜,你早上說,昨晚那幾條白魚,你明天要給你娘那兒送去,我腌好了。但這鯰魚也多著呢,我煮好了,你瞧,這么嫩,你今天要送你三嫂那兒去嗎?”
林霜霜站著,抿緊嘴,腦子里兩個小人打架。
垂著眼的藍衣服小人說:“霜霜,又想去后山了?別去,去了你就是陷進愛情里了,你現在要以事業為重啊。”
長著尖角的紅衣服小人說:
“去!干嘛不去?昨晚人家一身是水的幫了你,可一條魚沒拿,說好的這幾天伙食包了呢,裝什么清純,去后山看看唄。”
藍衣服小人又說:“什么呀,霜霜不去才是為人家好,她這可還是人家媳婦呢!”
紅衣服小人又懟:“你才什么呀,不過送個飯,又沒叫她去做什么,你想什么呢?想什么呢,想什么呢…”
林霜霜敲敲自己的頭,把兩個小人敲走,和葉靜貞說:
“要不,你,你裝一碗,我…我一會兒看吧,要是還早我就送,不早我明天再送。我這…還要算帳呢。”
“那好吧。”
葉靜貞盛了,裝在一個搪瓷缸子里,放進碗櫥。
等到一家子吃了晚飯,葉靜貞去房里陪著小美玩撒簽子,鄭金娥去別的村收雞蛋了,林霜霜還是走出來,包好了搪瓷缸子。
不過,她沒自己去送,她去豆腐婆家叫大黃狗。
“黃世仁,你吃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