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慘慘的光線里,黑乎乎的影子像是沒有腳似的,輕輕的向莫菊花飄過來。
莫菊花嘴里“喝喝”了半天,終于喊出了低低的聲響:“你,你是誰,走,走開!”
黑影飄得近了,莫菊花竟然能聞見一股子泔水的餿臭味。
莫菊花的心莫名的一緊,嗓子就抖了:“你,你到底是誰,你,你,別過來…”
“呵呵呵,呵呵呵,大姐,才一會兒的,你就不認識我了嗎…”
黑影開口了,莫菊花的頭發都豎了起來,身子僵直的往床上倒,只剩個手指頭往外戳:“葉靜貞,你,你,別過來…”
“大姐,我在火里好痛啊,你們走也不帶著我,大姐…”
“啊,啊,啊,你,你到底要什么,我,我燒給你,走,走!”
莫菊花覺得舌頭都是直的,手腳卻無力的癱住了,想揮手,都是不聽使喚。
就聽見黑影的聲音飄飄忽忽的:“大姐,我只要小美,告訴我小美在哪兒,我就走…”
莫菊花身子側在床上,拿被子蓋住臉,毫不猶豫的說了:
“我,我說,我告訴你,小美在魔都,有錢人家領了去的,你,你自己去找!”
黑影低喃著,溫和,婉轉,完完全全的葉靜貞活著時的聲氣:
“魔都啊,那么遠,我一個燒死的孤魂,可怎么去呢?大姐,你有那家人家的電話嗎?告訴我,我可以從電話線里鉆過去,要是沒有,你就讓我附你的身,走一夜,走去…”
莫菊花趕緊撐起身子,翻口袋:
“不不,我有,我有,我有陶廠長的電話,是陶廠長介紹的,孩子也是陶廠長老婆送去的,給,給你,你走…”
莫菊花不敢看黑影,把一張紙丟在地下,便繼續用被子蓋住頭,瑟瑟發抖。
屋內再沒有聲音。
莫菊花等了很久,都沒有再聽見聲音,這才小心翼翼的放下被子四處探看。
黑影沒有了。
門還開著。
莫菊花腳軟綿綿的,得扶著房里的東西,才慢慢的走出去。
可是,怎么踩下去不太對勁啊,腳上涼涼的,到底是什么啊?
莫菊花彎下腰,摸著黑,探手在褲腳管上一抓。
“啊……蛇啊!”
一聲劈叉的尖叫響在靜夜里。
莫菊花整個兒倒在了地上。
可是,屁股下頭又是什么?
“啊……蛇啊…救命啊…好多蛇啊…”
尖利的、持續的喊聲,終于引起了鄰人的注意。
盡管夜已深,熱心的農村人還是紛紛披衣起床,還打上手電筒來到了莫菊花家。
因為院子門大開著,幾個鄉鄰只管走了進來。
然后,電筒光一照,鄉鄰們嚇了一大跳:“呀,這,這,這是擺蛇陣啊?這是怎么回事啊?”
莫菊花家,滿院子的爬行動物,直延續到房里。
莫菊花,是被鄉鄰們花了點時間,從院子里鋪了跳板進去,才救出來的。
但莫菊花明顯已經嚇的不輕,她目光呆滯,叫聲不停,竟是連隔壁鄰居都不認識了。
當人們把她從房里帶出來時,她還指著院子里掛著的一件衣服大叫:“葉靜貞,走,走,不是我燒死你的,走,走,不是我燒死你的,走…”
而林霜霜,已經騎車在往鎮上去的路上。
身上這件葉靜貞換下來的臟衣服,即便騎在風中,也還是能讓林霜霜聞到一股子讓人作嘔的酸臭,可見葉靜貞被這些人虐待的多慘。
林霜霜直騎到了鎮上衛生院門口,才急急的把衣服脫了下來,塞在自行車后座上,就匆匆的進了衛生院。
已經很晚了,電話不好找,她只記得衛生院這邊有個商店,倒是豎了個牌子,寫著“日夜打電話”的。
商店果然關著門,牌子倒還杵著。
林霜霜便大膽的拍了門。
有個老人在里頭開燈,再開了商店的窗口問:“買什么啊?”
林霜霜低低的說:“我打電話。”
“噢,晚上打一次,單獨多加兩毛的。”
“好。”
電話遞了過來,老人坐在窗口里,點了一支煙,看著林霜霜打電話。
林霜霜有點不自在,可也沒辦法。
她把莫菊花給的紙拿出來看了,撥通了電話,聲音就變了:
“喂,陶廠長啊…對對,我是莫菊花啊,對對,額呵呵,不好意思啊,陶廠長,那孩子,現在在哪兒啊?”
電話的另一端,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帶著七分驕傲、兩分氣惱、一分隱忍的說著話:
“我說張金橋家的,怎么這么晚了,還打電話來啊,我都睡下了…孩子?孩子不是我老婆已經送魔都去了嗎?這不都是說好的嗎?怎么還問呢?”
林霜霜握著聽筒的手緊了緊,說:
“這,唉,陶廠長,我們,我們想了想,孩子還是不給人家養了,她現在在魔都哪兒,我去把她接回來。”
陶廠長鄙夷的“嗤”了一聲,就開始說了一溜:
“張金橋家的,當時是誰興頭頭的,非叫我不要再找別人家,就你弟弟家的小丫頭最合適?還是誰特特的帶著孩子爹跑來我家,自己按手印畫押的?你倒現在又來說這個?”
“說吧,是不是嫌錢少?一千塊這么多還不夠?你別太貪心了啊,你再這樣,我可一分不給你們錢了啊,我警告你,我親戚在魔都很吃得開呢,你可別鬧得錢也沒有孩子也沒有啊!”
“就你們這種自己找上門賣孩子,還有臉問在哪兒?在哪兒我能告訴你?都說好的以后不會來往,絕對不要回孩子的,現在你說這個,真是太不要臉了!”
林霜霜聽著,暗自咬牙,繼續學著莫菊花的口吻說:“這…那么,陶廠長,你看,我現在到你那兒去拿錢,行嗎?”
“嗤!”又是鄙夷的一聲,陶廠長很生氣的在另一端重重呼吸,但最終說:“真是!隔一夜都不行!都這么晚了…行吧,那你來拿吧!”
林霜霜:“額,陶廠長,你家…還在那兒啊?”
“什么叫還在那兒?難道我還能搬家不成,你不是來過的嗎,你什么毛病?”
“額,不是,啊哈哈,陶廠長,你看我這不是笨嗎,又是晚上,你給我再說一下,我怎么走,比較不讓人看見的意思。”
“嗤!你…好了好了,就是你從供銷社那后頭,過橋,往南走,就第二條巷子,大門是鐵皮的啊,這附近就我家鐵皮門啊!”陶廠長不無驕傲的說著。
林霜霜學著莫菊花的聲音笑著:“好好,對對,誰也比不上你,行行,我馬上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