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霜能感覺,徐小春全身都透著一種極度的灰心和抗拒。
一心求死呢!
林霜霜深深的嘆了口氣,低聲說:
“三嫂,你別這樣,你要是不想在林家過,我來給你想辦法,天無絕人之路啊!”
徐小春不動,當沒聽見。
林霜霜又勸:“不管是我…娘,還是我三哥,他們做的確實不好,可你要是尋死了,他們還以為自己是對的呢,三嫂,沒有過不去的坎,你別這樣啊。”
徐小春依然不出聲,只眼角的淚順著腮邊流下來,混在冰冷河水里,一點一點的洇到林霜霜的衣袖里。
林霜霜還想安慰她幾句的,可是,眼前一團陰影罩過來,一個沙啞的男人聲音響了起來:
“死啊!繼續去死啊!我只撈你這一次!你要死,就死遠一點!就死的別讓我和你娘看見!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要離婚你自己想法子把禮金補啊,你回來吵吵啥?你就是不讓你哥好過,你就是不讓我和你娘好過不是?你就是存心來害我和你娘的!”
林霜霜抬頭看著這個渾身濕透的年長男人。
他的頭發都白了,臉是常年勞作曬就的古銅,河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使他的粗布外套看起來顏色深了些,卻改變不了上面的一個個大補丁。
他大力擼了把頭上臉上的水,又恨恨的瞪了眼半死不活的徐小春,轉身就走。
走不了幾步,他還回頭大聲呼喝年長女人:
“走啊!等什么呢?你是有錢給她退禮金,還是有錢帶她去醫院?那個不是林家的女兒在嗎?人是他們林家的,死了也是他們林家的,你給我走!走!”
本來坐在一邊抹淚的年長女人立刻站起來,小跑著走到了年長男人身邊。
年長男人還對著河壩上看熱鬧的人大吼:
“看什么看!等她死了,你們給撈回家供著嗎?一家不知一家的事,誰家屁股后頭是干凈的,你們愛看就看著,等再跳了,你們撈回家去!”
看熱鬧的人相互看看,倒散開不少。
年長男人大步而去,年長女人低著頭抹著淚走了。
林霜霜看著他們那濕透的、蒼涼的、絕情的背影,感受著徐小春身上散發出的一波又一波絕望氣息,唯一能做的,就是緊了緊手臂,重重的嘆出一口氣:
“唉!三嫂,越是沒人心疼你,你就該心疼你自己啊!我知道,我這會兒勸你啥,你都聽不進去,你只覺得活膩了,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徐小春像響應她這番話似的,倔強的緊緊閉住眼,任眼淚橫流。
林霜霜仔細感受著她的氣息,又說道:
“可是,你知道我娘的脾氣,她這個人,就算你死了,她也還能絮絮叨叨的罵你、抹黑你!可你死了你就證明不了你自己了,你真成她嘴里說的懶女人沒用女人,多余娶回去的女人了,你多冤啊?”
徐小春本來無力垂著的手,緊緊握了握。
林霜霜又說:
“還有我三哥,你死了,他大概還只顧著賭錢呢,為了這么一個不知道心疼你的人去死,你這多冤啊?”
徐小春開始有抽泣聲,很重的吸氣,無比悲傷。
“嫂子,死這回事,可容易了,想死了,隨時都能死的,這事不急的,咱先緩一緩。”林霜霜說著,開始搬動她,先努力把她拉得坐上來一些,又說:
“你起來,我載你去鎮上,檢查一下身體。你要不愿意回去,就先在鎮上住幾天,我給你找個活,你自己個養活你自己個!”
徐小春沒抗拒,但也不配合,反正就不動,任林霜霜折騰。
坡岸濕滑,林霜霜拉她拉得大喘氣,實在拉不動了,喊道:
“唉…你起來!你好好活著,讓我娘看看,你勤快又能干,可不是她成天罵的那樣;也給我哥看看,你多好一女人啊,你沒他也能過的很好,這才是咱們過日子的道理啊,起來!女人沒有男人照樣能過的很好的,起來!”
徐小春忽然轉過身,趴在地上,大聲慟哭起來。
林霜霜放了手,任她哭。
河邊風蕭蕭,草綠綠,但在徐小春的哭聲里,風都在嗚咽、草似乎都失去了顏色。
唉!一個女人,因為彩禮,被強嫁到一個陌生的家庭,卻得不到愛護,心里的委屈真是積壓的太久了。
林霜霜也只能嘆息。
原主的記憶里,是用一種鄙夷的心態記著徐小春這個嫂子的。
徐小春家有兩個哥哥。
徐小春大哥的一只眼睛,小時候因為和孩子們玩鬧,被石灰水弄到,又沒有及時治療,漸漸的就看不見了,到了結婚的年齡,自然就不好娶到老婆。
徐全福是個非常封建老派的父親,長子沒結婚,二子和女兒就不準婚嫁。
林家呢,康彩珍兇悍的名氣很多人都知道,嫁女兒自然不太敢嫁到他們家去,輪到林明這個三兒子,娶妻也是有點難度的。
但康彩珍多精明啊,她就自己去打聽。
打聽到了徐小春家以后,她就使勁兒的給彩禮,給的比一般人家都高。
她還和徐全福說:“這年頭都是這樣的,只要你彩禮給的高,你家也不愁娶不上媳婦,彩禮給你,你先給大兒子娶上媳婦,再把女兒嫁到我們家就行。”
徐大哥當時已經二十八了,再耽誤真是越來越難了。
再說林明長的還行,婆婆兇悍些有啥啊?哪家當婆婆的不兇?
徐全福就這么應了。
徐小春就這么的,幾乎是以換的方式,嫁到了林家。
這樣的媳婦,能有啥地位和尊嚴?
何況攤上康彩珍那樣的婆婆、林明那樣不著調的丈夫呢!
所以,徐小春一向來在林家過的不好。
但成婚也兩年多了,這會兒突然的要跳河自殺,必然是發生了什么壓死駱駝的稻草事件了。
果然,徐小春大哭了半天,終于慢慢收了些,斷斷續續的說:
“小妹,想不到,我都想死了算了,竟然是你在勸我,嗚嗚,我真的不知道,我活著還有啥意思,嗚嗚,婆婆天天罵我打我,我也算了,你三哥三天兩頭兒不著家,我也忍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