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糟蹋
明媚清新的周一早晨，因為周末下了小雨，淺藍明凈的天空泛起白浪，那是一朵朵細小的云片。雨后的草莖樹葉沾著一滴滴晶瑩露珠，猶若閃閃發光的寶石，潤濕的黑土仿佛還留著花朵芬芳，百靈的歌聲驟雨似地漫天落下，融進秋日的風里。
黎明的霞光自東方天幕升起，太陽隱匿于群峰之后，給它們周圍籠上了一道朦朧的亮光，亮光漫漫浸染了四周淺藍的天色，天空中緩緩出現金色晨曦。
夕城高中大門前，學生們三兩成群走進學校，精神滿滿，哪怕是丑陋的校服都無法掩蓋他們身上的青春氣息，尤其是那些穿著運動鞋和白襪，嫩得要滴出水的高中女孩，紅唇白膚，小臉蛋帶著稚氣，眼睛隨便一笑都是彎彎月牙。
葉奈站在校門口，嬌小的身形仿若一道別樣的風景，經過周末調養，她的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此時正抱著粉嫩的兔兔禮盒，圓圓的小臉泛起酒窩，那對清泓似的眼睛里盛滿期待，細看還有憧憬期待的光。
滿心悸動的小女生，在晨光中等待意中人。
因為不知道文豪的具體回校時間，葉奈擔心錯過，5點鐘就已經在這里等候，一直等到6點30，終于看到了文豪的身影。
文豪從一輛帕拉梅拉GTS走下，對司機隨意一揮手，豪車在同學們羨慕的目光下離去。
他一如既往穿著干凈的白襯衫，最上面那顆扣子沒扣，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顎線。和許多背著傻氣雙肩包的同齡男生不同，他很隨意地拎著LV男士公文包，將其搭在肩上，配合精氣神十足的寸頭，頗具成熟的精英感。
當看到文豪迎面走來，葉奈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上周五，她和文豪在醫務室交流了關于戀愛觀的問題，種種話語暗示表明，她喜歡學長，學長也喜歡她。
她之所以會站在這里，原因無它，只因文豪的一句話——我注視她很久了，也一直在等她來找我，對我說出那四個字。
文豪說過，他不是一個主動的人，如果遇到彼此喜歡的人，他更希望對方先開口，而且不能是寫信，一定要親口面對自己，說出那句“我喜歡你”。
葉奈的性格毫無疑問屬于那種沉默寡言，非常被動的類型，但在喜歡的學長面前，她還是鼓起勇氣，主動站了出來。
心臟砰砰地跳，她在等待...等待學長注意到她...
很快，她的祈禱生效了，文豪的視線掃過人群，最后落在了她身上。
她的心跳越來越快，臉上流淌著燙意，甚至連呼吸都開始變得急促，周末反反復復背了上千次的表白語在此刻忽然忘記，怎么想都想不起來，讓她未免有些慌亂...
然而，文豪的視線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時間短得跟其他學生幾乎沒有區別，仿佛她只是那些微不足道的人群的一部分。
當文豪擦肩而過時，葉奈終于沉不住氣了，出聲喊道：“學長！”
文豪駐足看了她一眼：“恩。”
她的臉已經紅到了脖子根，再加上臉型真的非常小巧精致，看上去要多萌有多萌。
她小心翼翼地將懷里的兔兔禮盒遞上前，盒子上還殘留著體溫，她低著頭，聲音輕柔又羞赧：“那個...我...我有東西想送給你...希望學長能喜歡。”
文豪臉上并沒有多余的表情，單手接過禮盒，滿是老繭的手三兩下拆掉綢帶，因為比較用力，好多地方還擠扁了。
盒子打開的一刻，香氣撲鼻而來，只見里面躺著一塊塊誘人的小餅干，精致有序地擺放成了一個愛心的形狀。
葉奈臉上的紅暈已經從頰邊蔓延到眼角眉梢，像一只害羞的小兔子，膽怯又誘人。
她紅唇輕啟，剛準備勇敢地把表白話語說出來...
“呵，這什么？”不屑的嗤笑聲傳來，文豪居高臨下看著葉奈，目光中滿是輕蔑。
“啪。”他手一放，兔兔禮盒掉在地上，擺放好的愛心形狀被震碎了，還有好多殘缺不全的餅干掉了出來。
清晨，陽光明媚，但葉奈卻感覺手腳發寒，甚至不敢抬頭去看文豪，她無法想象那將會是一雙什么眼睛。
在急促的心率下，她整個人時不時發顫，迷茫地說：“學長...這是我...我...”
文豪看著她，瞳中唯有揮之不去的冷意：“你是來專門惡心我的？想在運動會開始前搞我心態？”
“我！...我沒有...”
“那為什么送我這么惡心的東西？”
陸續有學生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投來好奇的目光，對同伴竊竊私語：“你看，那不是文豪嘛，他怎么跟14班的小混混在一起。”
大部分學生看了一眼便離去，但也有人陸陸續續停下看熱鬧。
被形形色色的目光環繞，葉奈低著頭不知所措，眼中蒙上一層委屈的水霧：“我以為你會喜歡它...學長不是說過，喜歡自己的同類...如果互相喜歡，希望對方先表白...”
“是說過。”
“學長還說，今年有了目標...而且還在我們14班...”
短暫的沉默后，文豪嘴角揚起譏諷的弧度，毫不留情地冷笑說：“不會吧，你以為我說的人是你？”
葉奈嬌軀一顫，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變得一片慘白。
文豪用一種充滿惡意的目光看著葉奈：“人可以傻，可以笨，有些東西先天就刻在基因里無法改變，但至少應該應該學會自知之明。你居然覺得，我會把你當做同類？光是這種想法就已經讓我惡心。我是做了什么惡事，居然要被你放到心里相提并論？”
葉奈幾乎把自己的下唇都咬破了，顫聲說：“那你說的人...到底是...”
“你看，愚蠢的人永遠愚蠢，居然連這個問題都弄不明白，我說的當然是砂糖。嚴格意義上說，她不屬于你們14班，只不過是被你們那個流氓班主任強留住罷了。她本應是我的同類，和我一樣擁有優良基因，在智商，身體，容貌上出眾，也只有她才配站在我的身邊。”
文豪俯下身，從下方直視葉奈無助的眼眸，譏諷道：“但你呢？我也不嘲笑你那只能考年段70幾名的智商，和這張小娃娃般畸形的臉。你到底有沒有去醫院檢查過，自己是不是侏儒癥之類的基因缺陷病患？不會真以為這種矮到令人作嘔的身高很可愛吧？知道‘半殘廢’三個字怎么寫嗎？你覺得我會讓你的劣等基因來污染我們家族的基因池，禍害我的后代？”
身高一直是葉奈的自卑點，她也不止一次幻想過，如果能長得像洛奇那樣高就好了。但也經常有男生跟她說，長得矮沒關系，矮一點才奶萌，更受異性喜歡。潛移默化之下，她也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
但此時，文豪無情的話語將她的幻想撕得粉碎，眼中神色也隨之潰散：“那你為什么...周五要帶我去醫務室，還要跟我聊那些事...”
文豪切了一聲，略有不甘地說：“還能為什么，魯莽與人定下賭約的代價。雖然心有不甘，但我講誠信，愿賭服輸。對方要求我帶你去醫務室換藥，并盡可能照顧你，陪你聊天談心，讓你高興，我就這么做了。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令人作嘔...那天回去我洗了四五次澡，你披過的校服也直接扔了。不過沒關系，算是給自己上了一堂課——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不要把多余的信心放在別人身上。”
葉奈傻呆呆站著，目光凄涼地盯著地面，如同木偶一般，淚水在眼眶里盈含，沒有掉下來，聲音卻已經嘶啞：“如果你這么反感我...那無論如何也不該做那些事，不應該來陪我，不應該來照顧我，不應該和我探討喜歡的人...這只會讓我誤會...”
“誤不誤會是你的事，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太蠢。你難道沒有發現，我一直很煩你嗎？從一開始我就不想讓你入部，我極力在阻止你，為此不惜拋棄‘不打女人’的做人原則，幾次三番下狠你，甚至把你的斷。但你就像狗皮膏藥一樣，打也打不走，撕也撕不掉。”
“你就像你們那個流氓班級的縮影，明明是那么惡心，生命力卻又像蛆一樣頑強。既然是蛆，乖乖當蛆不好嗎？交一群同樣是蛆的朋友，以蛆該有的方式成長，而不是妄圖幻想那些不屬于你的東西。”文豪頓了頓，短促一笑，“好吧，至少我承認，你很有毅力，這應該是你唯一的優點。”
被周圍異樣的目光折磨著，聽不到任何一句安慰她的聲音，文豪的話語更像刀一般割著她的心，陣陣刺痛，腦海一片眩暈。
“其實，如果你只是像蛆一樣糾纏不放，倒也在我的忍耐范圍內，畢竟我長這么大，遇到過的蛆不少，不差你一條。但你試圖揣摩我的思想，把我當成同類，當成和你一樣的蛆，甚至幻想著送一盒令人作嘔的餅干，我就會對一條蛆有意思，這是對我最大的冒犯。”
文豪攤開手，淡淡地說：“這樣吧。我很少求人，但看在對你毅力的嘉獎，我破格屈身求你一次——從今天起，可以不要出現在我的視線范圍內嗎？直到畢業，不管什么場合，都別出現在我的面前。別讓我看到你那侏儒般的身高，別讓我想起這些餅干的臭味。”
一提到餅干，文豪好像真的對這份葉奈親手做的禮物有生理性反胃，他用手捂了捂嘴，深吸一口氣把嘔吐欲壓下去后，皺著眉快步離去。
轉身之際，文豪一時不慎，恰好一腳踩在餅干盒上，盒子被整個踩爛，好多餅干碎屑也爆了出來。
他頓時像踩狗屎似的面色鐵青，不甘地切了一聲，從包中掏出紙巾拭去鞋底的餅干碎屑，繞行離去。
文豪走后，圍觀的學生們也開始陸陸續續離開，但他們沒有將此事遺忘，而是當笑話八卦講給自己的朋友聽，朋友又講給他們的朋友聽，不斷擴散，在校園里傳播。
也有學生留在原地繼續看葉奈的糗樣，比如眼前這個一臉雀斑，身高和體重相等，長度和高度近似的肥女生，跟自己的閨蜜們小聲冷嘲熱諷：“我真是快笑死了，整天去社團死皮賴臉黏著文豪學長也就算了，居然還真敢表白？”
“就是就是，也不去鏡子前照照...哦不好意思，她那么矮，可能都夠不到鏡子！哇，你說她以后要是結婚生小孩，生下來的會不會是個侏儒啊？”
“那肯定啊，身高跟基因有關，她這么矮，爸媽肯定也矮，一家人都是矮子。”
“哦！我懂了，她找文豪學長，就是覬覦學長的身高，想給自己的后代改良一下基因。嘖嘖嘖，真是居心叵測！”
“我記得她是14班的吧？果然什么樣的班級出什么樣的人，不僅矮，還蠢！這年頭還有人表白送餅干？當這是20年前嗎？怎么也得送路易威登錢包，阿瑪尼西裝之類的吧。”
“好了好了別說了，太大聲了，萬一她聽了以后自殺怎么辦？”
“自殺就自殺，我才16，警察來了我也不怕”
胖女孩幸災樂禍地瞥了葉奈一眼，繼續就此事聊著八卦，和同伴們有說有笑離去。
人來人往的學生們穿行而過，塵埃落定，惡言惡語很快就消散在人群中，卻是像刀子般永遠割在受害者的心上。
茫茫天幕下，巨大的無助感將葉奈包圍。
穿行的學生們都注意到了這個站在校門口一動不動的小女生，有些人已經從朋友那里聽說了消息，也有的渾然不知。不管是來自何方的眼神，惡意或是無知，在葉奈逐漸模糊的視線中都像魔爪般扭曲起來，仿若在她心上抓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傷疤。
“哧...哧...”葉奈試圖忍住讓自己不哭，但這種勉強把哭泣抑壓住的噎氣很快讓她窒息，以致咳嗆起來。一咳嗆，哭泣聲也奪出喉嚨，像一只寒夜臨死的鳥兒，凄凄泣泣。
周圍路過的學生都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她，一個個躲得遠遠的。
有那么一瞬間，世界仿佛失去了顏色，變得一片灰暗。秋日枯萎的樹葉掛在枝頭，一動不動，死寂冰冷的空氣讓人窒息。
葉奈失魂落魄地歪倒在墻邊，環抱著自己的膝蓋坐在那里，周圍熙熙攘攘皆是繞行的人群，有人觀望，卻無人相助，孤零零的女孩仿若被全世界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