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錢

　　校長的出現救了邢康。

　　未來的嘴炮功夫從小就很厲害，只不過現在，他會盡量克制自己，避免在喵還有學生們面前說太粗魯的話，看上去比較儒雅隨和。

　　否則，如果未來把罵小七的那套本領用出來，邢康非得被噴到腦梗阻不可。

　　校長不愧是校長，地位上對邢康有壓制力，再加上他人格魅力不錯，在未來心中也很有威望，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制止了兩人的爭吵。

　　校長沒有追究兩人此前的對噴，徑直說：“未來老師，來我辦公室一趟吧，我們說說砂糖的事。”

　　未來沒有動，只是默默地說：“就在這說吧，讓同學們一起聽，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

　　這是施壓，但校長不為所動，平靜地說：“行，那就這里說。首先，關于砂糖轉班一事，我很抱歉沒能恪守承諾，因為這是校董事會的決議。你應該明白，校董事會的權力凌駕于我個人，一旦集體表決通過，我是沒辦法拒絕的。”

　　“其次，我很希望這件事能夠和解。你看這樣如何？人事部屬于行政管理機構，而我作為校長，是行政管理機構的負責人，我可以對你做如下承諾：只要你不干預砂糖轉班一事，并且接下來沒有嚴重錯誤，你的試用期可以從3個月縮短到1個月，屆時直接轉正。你的職稱是中教三級，但我按一級職稱給你發工資，月薪3萬，同時享受學校工齡10年以上的老職工福利，包括但不限于高基數五險一金，每年10天年休假，節假日禮品與慰問金，年終獎是18個月的工資，年末一次性發放。并且，學校將為高一（14）班恢復醫保，不再需要你親自掏腰包。”

　　此話一出，14班學生們頓時屏住呼吸，用一種復雜的目光看著未來。

　　在學生們的觀念中，未來是一個很窮酸的人。

　　事實上也是如此，未來不是裝窮，是真的窮，他的試用期月薪雖然不低，有個小一萬，但大部分都拿去墊付學生的醫療費，或者其它奇奇怪怪的罰款了，不然他也不會窮到只能在食堂吃咸魚。

　　錢是一個很微妙的東西，誰都有，一擲千金的富豪有，流浪街頭的乞丐也有。

　　但就是這么一個誰都有的東西，卻可以讓人拋下理想，放棄原則。

　　這么多學生里，對錢感悟最深的就是洛奇，她的錦衣玉食得益于錢，但她的生母也是被錢奪走的。

　　大家族的內部爭斗永遠是血雨腥風，你的對手不是外人，而是自己的哥哥，弟弟，姐妹，乃至父母。

　　洛奇在洛家長大，見過太多太多的血親因為錢而面目扭曲，自相殘殺，甚至牽連無辜——比如她的媽媽。

　　有些人倒下了，卑微如塵土，再無人提。

　　也有些人活到最后，拿起沾血的錢，高高在上，萬人敬仰。

　　錢是一只有魔力的怪物。

　　當看到未來在此刻沉默，洛奇意識到，老師也要被這只怪物俘獲了。

　　她很想伸出手去抓住老師，叫他撇下那些臭錢，沒必要對這種東西屈服。

　　但仔細一想，自己又有什么資格這么做？

　　錦衣玉食的自己，像個圣母一樣高高在上，手中有花不完的錢，卻反過來勸告別人：金錢是很邪惡的東西！千萬別被它迷惑！

　　多虛偽。

　　灰暗的童年記憶撲面而來，洛奇的眼神黯淡了，她牽扯了一下嘴角，默默自語著：“算了...早習慣了。”

　　“我拒絕。”毫無征兆，未來的聲音傳來，雖然并不響亮，卻將洛奇從灰暗的記憶中拖了出來。

　　她抬起頭，呆呆地看向未來...

　　“校長，跟你說心里話吧。我只是一個俗人，沒什么偉大的理想。我之所以來夕高，單純是因為這里的工資待遇很好，想多賺錢點，讓自己的日子過得舒服點。如果你愿意給我加那么多工資，我不僅逢年過節給你拜佛，我在家里立個長生牌供著你都行。”

　　“但今天這筆錢，我絕對不會要。”未來指向門外的14班學生們，“如果我要了這筆錢，我的學生們會怎么想？他們會覺得，在這世間，金錢是萬能的，連我的老師都能用錢收買，還有什么不能買？如果他們從小就有這種觀念，以后踏上社會，就會拋棄原則，不擇手段去弄錢，甚至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

　　“請你再看看砂糖同學。她是商品嗎？難道就因為她品學兼優，就必須被擺到臺面上，貼上‘尖子生’的標簽，當個商品一樣明碼標價交易，把她‘賣’到自己不愿意去的地方？”未來看向門外的砂糖，深深地說，“砂糖，我沒資格決定你的去留，校長也沒有，誰都沒有。唯一有資格決定你去留的，只有你自己的意愿。”

　　砂糖毫不猶豫地說：“我想留在14班！”

　　未來看向校長：“這是我給你的答案。”

　　不知不覺間，同學們都鼓起了掌，大部分人是為砂糖鼓掌，但肯定也有一部分是為了未來。

　　“精彩的辯駁，但你要知道，規章制度是無情的，不會因為你的口才而動搖。”校長直視未來的眼睛，言語中充斥著上位者的威嚴，“在學校里，決定學生去留的從來只有校方。校方怎么說，學生怎么做。砂糖的個人意愿固然重要，但也只是給校方提供一種參考，而不是像你那樣想當然。”

　　眼看未來眉頭緊皺，校長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意味深長地說：“當然，父母們把孩子送到學校，我們就要盡可能地給家長一個滿意的答案。家長有什么要求，不僅是我，校董事會都會進行綜合考量，并盡量滿足。”

　　“聽過那句話嗎？顧客是上帝。”校長笑瞇瞇地拍了拍未來的胳膊，什么都沒再說，默默離開了。

　　同學們都有些懵，校長在說什么？怎么突然扯到顧客是上帝了？

　　這話說得不明不白，砂糖到底是走還是留啊？

　　這時，砂糖走上來，輕輕抓住未來的衣角，低著頭委屈地說：“老師，我不想離開這里...”

　　不知為何，未來眼中浮現起會心的笑意，他摸了摸砂糖的小腦袋，溫柔地說：“放心，我已經知道該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