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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節 受審(2)

無線電子書    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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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堂!”

  “威武!”

  “帶人犯!”

  綦憲借揚州州衙升堂,氣氛十分壓抑,連衙役喊威武的聲音都一點不威武。

  會審的還有代表揚州最高權力的知州吳夙,吳夙也苦著臉,他是典型的文人、文官,可不是綦憲這種二愣子。綦憲借他的衙門審案,有正規的手續,大理寺是有這種權力的。還請他會審,當得知是審燕王的時候,他真不敢來,又不敢不來。

  他不來,萬一綦憲審出問題,連周旋的余地都沒有。燕王真的興兵,揚州的花花世界瞬間破碎。

  所以吳夙一邊快速向朝廷和晏湲報信,一邊跟綦憲虛與委蛇,在拖延不成的情況下,免為其難的接受。

  “嫌犯,為何不跪!”

  如同當年審秦檜和審趙構的場景重現。

  不同的是,李慢侯沒有反問一句,冷哼一聲,跪在地上。他跪下去的時候,看到吳夙站起來,讓到一邊,意思是不受李慢侯的禮。

  同時吳夙對綦憲道:“綦大人。該讓燕王起身了。”

  綦憲不為所動,翻著桌上厚厚一疊訴狀,一張一張的念誦。

  有太學生狀告燕王謀反的,有江南士兵家屬狀告燕王擄掠官兵的,主要就是這兩件,但牽扯的人極多。因為當時楊沂中部強搶百姓,被抓了一萬多人,都送去山東挖礦去了。他們的家屬大多都在江南,牽扯到了好幾萬人。

  “嫌犯。你可知罪?”

  “少廢話了。有證據拿出來,該認的我認,打板子殺頭,我都接著!”

  李慢侯當時興兵,確實是帶著憤怒,但他一點都不會后悔,當年哪怕是為了趙立怒而興兵,找粘罕拼命,他后悔過,覺得是拿幾萬士兵和上百萬民眾冒險。但為岳飛討回公道,他一點都不后悔。雖然是因為憤怒,卻是理智的憤怒,岳飛死了半年后他才興兵,有足夠的時間深思,那是深思熟慮之后的行為,他愿意為此負責。

  綦憲也不啰嗦,立刻羅列證據。

  最多證明李慢侯謀反的證據,是采集的當年一同南下的浙東老兵的口供,他們中有人作證,李慢侯罵過皇帝,聲稱要殺皇帝云云。

  這些話李慢侯說過。

  他駁斥道:“什么時候大宋的律法講究誅心了?”

  法律是審判行為的,不是審判思想的。

  綦憲道:“法不誅心。你無故興兵,荼毒生靈,此等行跡,法當問罪。”

  李慢侯道:“我興兵南下,荼毒了哪些生靈?楊沂中那群匪兵,我不殺他們,就算開恩了。他們殺掠了多少百姓,你怎么不去管?”

  綦憲道:“楊部作亂,是另一案,與本案無關。”

  李慢侯道:“我是南下了。天下不公,我討個公道。但凡有辦法,我不會動兵。大軍一動,花錢如水。我也說過,如果是趙構殺了岳飛,我也要討這個公道,哪怕兵臨臨安,也要擒了他。我知道大多數人以為這就是謀反了,你要判你就判。”

  綦憲面無表情,他似乎進入了一種狀態,此時化身國法,沒有任何感情。

  可吳夙是有感情的,他臉色煞白,對綦憲道:“綦大人。燕王興兵,事出有因。實乃為岳飛鳴冤,行為雖有不當,最多就是一個尋私仇罷了!”

  沒錯,是尋私仇,泄公憤。不過尋仇的目標是皇帝,換了一般官員,肯定定一個死罪。但綦憲不是一般官員,他視國法為信仰。尋仇的目標是小民也好,是皇帝也罷,在他眼里,都只是人。

  一拍驚堂木。

  “燕王李氏,與皇帝趙氏,因私慾毆,未果。無罪!”

  興兵一事,被定了尋仇斗毆,而且沒斗成,就不用判了。如果打成了,也就打板子。

  可接著綦憲又道:“藩兵不得越境。燕王遣藩軍,入揚州。證據確鑿,你可認罪!”

  李慢侯道:“我認。”

  綦憲道:“燕王李氏,犯擅興律·擅發兵罪。”

  吳夙趕緊反駁:“綦大人。燕王乃是藩鎮,鎮撫使有軍興自便之權!”

  古代對于軍官擅自用兵限制很大,主要就是防范武將造反。宋刑統·擅興律規定“擅發兵十人以上,徒一年;百人,徒一年半,每百人加一等,七百人以上,流三千里;千人,絞。”

  李慢侯當初動用數萬大軍,早過了絞刑標準,真按照擅興律來判,他死定了,或者說他反定了。

  因此吳夙立刻為他辯護。他一個會審官員,成了嫌犯的辯護律師。

  可惜綦憲對各種法律條文比他熟悉,即便是藩鎮法,他也能倒背如流。

  “急需兵者,得便調發,并既言上。不既言上者,減罪一等!”

  急需發兵,自然可以先發,但要盡快上報,不上報就是擅發兵,就是絞刑。減罪一等,也是絞刑。因為百人加一等,千人就是絞刑。別說減一等了,減十等李慢侯也是個死。

  啪一聲,驚堂木一響。

  “燕王李氏,擅發兵罪,絞!”

  吳夙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仿佛已經看到漫山遍野的北人精騎呼嘯而下的場景。

  接著綦憲又一條條的宣判,羅列證據,講明法條。

  判決燕王許多罪狀,包括擅自拘禁他人的罪名,判了流放等罪。

  一天下來,李慢侯腰都站不直了。

  他還是回到了牢房,不過牢房都快被收拾成高檔旅店了。他上堂的時候,獄卒擔心他還會被壓回來,湊錢買來了床鋪。不久晏府就來人了,送來了更好的器物。

  當李慢侯回到牢房的時候,家人哭喪著臉,晏貞姑哭哭啼啼,李靖怒發沖冠,竟然披掛停當。

  “好小子。能披甲了!真是長大了。”

  李靖都十四了,從小錦衣玉食,營養豐富。李慢侯請老兵教他武藝,一天都沒斷過。他接受的是軍事化的貴族教育,除了在揚州府學學文,同時也練武不輟。吃的好,常鍛煉,加上李慢侯的基因,身材高大,已經勉強能披甲了。

  “父王。讓孩兒帶兵殺了綦憲那廝!”

  李靖惱恨道。

  李慢侯擺手:“殺綦憲管什么用?審我的是國法,殺了綦憲,我就是抗法。沒禮!”

  李靖道:“可是那廝要殺你啊!”

  李慢侯笑道:“要殺我的人多了,我都去砍了?沒必要。等著吧,有人比我更急。都聽好了,沒我的命令,誰都不準妄動。其他人都出去吧,我跟夫人有話要說。”

  留下晏貞姑,交代大事。

  “都怪我。早跟你回去就好了,就沒有如今這事兒了!”

  聽說丈夫被判了絞刑,晏貞姑立刻就慌了。開始動用一切關系,試圖給丈夫脫罪。雖然她也覺得,如果他丈夫不服罪,在揚州沒人殺的了他。可人已經被關進大牢了,朝廷的大理寺卿還判了絞刑。這怎么看都要出事啊。

  “你現在回去不晚。把李靖帶回去。告訴王存遠,不要輕舉妄動。但要舉,舉而不發。若四境不安,不用報我,要當機立斷!”

  李慢侯也擔心會出事,這時候把家人先安頓到安全的地方。萬一有事,他不至于束手束腳。讓王存遠果斷一些,如果有人趁機試探,就要給他們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燕王雖然被抓了,燕王的刀子依舊鋒利。此時如果畏首畏尾,面對挑釁不敢堅決還擊,那就麻煩了。一個個都會撲上來。

  讓晏貞姑帶著兒子走,也是擔心她發昏。說到底是一個女人,耳根子軟,兒子還小,沒經過歷練,萬一情急之下,他們出頭,會引起更大的麻煩。晏貞姑在揚州的威望很高,她可是揚州夫人,這里有她無數的傳說。老百姓都愛聽晏孝廣賣女救城的故事,她死后揚州人注定是要給她立廟的,她在揚州就是活神仙。

  一旦登高一呼,兩萬揚州鄉兵,就能殺盡州衙。兒子李靖一旦發昏,加上府里一兩個別有用心的屬官煽動,他披著鎧甲,帶兵救父。決斗場里有一萬精銳老兵,別說奪取揚州了,打過長江都不難。

  “你記住了沒有?”

  李慢侯說完,問道。

  晏貞姑擦著眼淚點頭:“記住了。”

  李慢侯道:“記住了,就趕緊走。”

  “可是我這時候怎么能走?”

  晏貞姑的眼淚又下來了。

  李慢侯道:“你得為兒子考慮一下,揚州如果生亂,化為齏粉,你不想讓兒子在這里犯險吧?”

  李靖是晏貞姑的命,在她眼里,兒子比丈夫重要的多。這是一個傷心的話題,李慢侯時常覺得,女人跟男人生孩子,跟借種一樣,生了孩子,丈夫就變得可有可無了。晏貞姑是這樣,張妙常也是這樣,他家里也就金枝始終如一,把他視作天,可金枝大概是因為沒有生下兒子,重男輕女的思想作祟,一旦有了兒子,恐怕也會母性泛濫,忘了丈夫了。

  果然一想到兒子,晏貞姑也不哭了,眼神中露出堅韌。

  “好。那我走。你小心保重,我會讓晏湲替你周旋。萬一綦憲真要殺你,你可不能坐以待斃!”

  “放心。我又不傻!”

  讓護衛們在外面守衛,一個人躺在床上,真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坐牢。

  不知道誰會把他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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