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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節 鹽債(4)

無線電子書    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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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一出現金池水干,又無人愿意承兌的情況,杭州公所規定行首必須兜底。行首必須承兌外地發來的匯票,這是保證匯兌信用的最后一道線。作為對行首兜底的風險補償,行首可以以半分息從金池里抽水。

  總之這是一套非常復雜的金融系統,也是慢慢摸索出來的,不僅僅是李慢侯一個人貢獻智慧,行首兜底這件事,就是張俊這個鉆錢眼里的太尉想出來的。因為出現公所無法承兌的現象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每年公所也有青黃不接的時候,有用錢緊張的時候,一般是跟稅收掛鉤,那時候大家都要用錢,所以借貸高峰。無數牙商一起猛抽,金池就干了。

  不過兜底只是杭州的辦法,揚州的辦法是不讓池水干枯,規定金池的錢少于一百萬貫的時候,就不再允許借貸抽水,因為揚州公所的牙董們發現,揚州市面上的匯兌,每天最多就一百萬貫。

  總之各地管理公所的,都是一群玩錢的高手,大量金融業規則就是在他們手里誕生的。公所的只是制定出了一定的行規,比如必須兌付匯兌這一條,各地公所自己想辦法保證,手段不限。

  三個女人一商議,晏貞姑去她的根據地揚州,江南交給兩個公主負責。杭州自不用說,兩個公主有巨大影響力和信用的上海和公主集,同樣是相當繁華的貿易中心,也設有公所。先抽金池的水,這是成本最低的資金來源,抽干了在找同行借。一厘年息,普通人借未必借得到,公主借就容易多了。如果還借不到,就拿出朝廷跟東藩簽的契約,告訴他們,每年用江南的鹽稅償債。并且可以明確寫入公所的行規里邊,寫的明明白白,這筆錢是朝廷借的,東藩、兩公主作保,鹽稅償債。

  東藩的信用,兩公主的信用,朝廷的信用,只要相信一個,并且愿意用一厘利息借錢的富人,就愿意做這筆買賣。

  短短一天時間,杭州公所的水就被抽干。抽干池水的當然不是兩個公主,她們的抵押早就用光了,現在是負債狀態,每年還靠著朝廷還利息讓他們注入金池,否則公主府就要被張太尉帶人封了。抽干金池的,是一大群公所的牙商,他們一聽公主要用一厘錢借款,問清了緣由后,毫不猶豫的就下手,誰動手晚了,誰就吃不到這筆紅利。

  張俊很快就被驚動,又沒到秋收,才剛過春汛。商人們又不需要借錢購糧,春茶也用不了這么多錢啊。一聽是公主在借款,還是為了買朝廷的鹽稅。張俊不是自己做生意,手下有的是能人。一問就知道,這筆買賣能做。因為隨便問一個成功的鹽商就知道,江南如果放開食鹽貿易,能收的稅每年絕不止兩千萬貫。每年兩千萬貫,還錢綽綽有余啊。

  唯一要擔心的是朝廷違約,可保人是東藩,如果是張俊大家可能還考慮一下。是東藩的話,朝廷管不了。除非朝廷想逼東藩造反,否則一定得讓東藩按時收這筆鹽稅。而朝廷不敢動東藩,東藩也不敢不還江南的債,一來東藩在市場上向來信用好,而來公所的大人物多了,可以打官司。朝廷無理不能逼東藩,朝廷有理,扣押東藩的鹽稅還是可以做到的。

  東藩,朝廷,一個不愿惹一個,都是老虎,老虎之間有了契約,其實是最有約束力的。要是張俊跟朝廷,那是老虎和羚羊的契約,不保險,可東藩跟朝廷,那就是老虎和豺狼的契約,反而很保險。

  而且張俊還打聽清楚,本息可不是一年一結,更不是五年一結,而是一月一結。顯然鹽稅不是按年算的,買鹽就要納稅,是按買賣算的。如果不是因為結算需要時間,否則債券利息都可以實時結。

  每個月都能領一筆錢,大量不用的閑錢都可以存進去。張太尉家的閑錢可不少,每年幾十萬斛的租子不可能都吃了,絕大部分都賣了出去,很多是直接賣給自家的軍隊。價格比市面上還高,算是吃空餉后另一個從軍隊身上賺錢的法子。

  杭州的糧價,向來不便宜,因此每季張太尉家里的錢財都要多出一筆來。錢壓在倉庫里都快發霉了,借貸用不著自己貼太多錢,主要還是靠金池。因此積攢了大量現金,多了不敢說,一次性拿出三百萬貫還是有的。

  而且兩個公主放出話來,不拘于銅錢,金銀、絹帛都行。張太尉家里的金銀、絹帛全都算下來,五百萬貫是能拿得出來的。

  可惜動手晚了,金池里那些便宜的水都被抽干,抽干后的匯兌還得他張太尉兜底。第一次張太尉覺得用兜底換半分息這筆買賣虧了,但這是跟公所十大牙董商議出來的,要改還得開會,一時半會兒改不了。

  尤其是當自家的回易官算出來,張太尉其實并不能把家里的錢都拿去吃紅利,得留下至少兩百萬貫現錢應付公所匯兌的時候,張太尉臉瞬間就黑了,第一次想炒了自己的回易官。

  當兩個公主在杭州市場上找錢的時候,朝堂上果然吵開了。動鹽政這么大的事情,雖然皇帝獨斷,但還是必須拿出來說一說,不然算怎么回事。趙鼎必須扛了這波火力,皇帝的鍋皇帝背,趙鼎的鍋得自己背。

  因此朝堂上的說法是,各地軍需緊張,百姓窮困不堪,宰相迫不得已借錢,東藩愿意借錢,但有條件,拿鹽稅抵押。

  趙鼎試圖將火力引向跋扈的藩鎮,果然朝堂上彈劾東藩之聲不絕于耳。至少少數人聽到五千萬的數字,將皇帝獨斷的奇怪舉動聯系起來后,領悟到了背后的苦衷。于是聰明人終于站出來說話了,說借藩鎮的藩財是最好的,總比巨額藩財攥在強藩手里好。這時候大多數人明白了,朝堂上的爭議聲音小了下去。所有人都明白,從藩鎮手里抽走五千萬貫財力,比什么都重要。但還有執拗的官員認為,這樣的大事不經朝議,不合祖制。最終在皇帝認錯后,所有的爭議結束了。其實早點拿出來議一議,文官們也能達成一致,只是那樣會將朝廷疑慮藩鎮的事實暴露出來,造成朝廷跟藩鎮矛盾的公開化。

  但是這種朝堂上文官集團互相理解的局面,很快就結束了。因為一個言官拿著一張面額一萬貫的鹽債債票,在朝堂上痛斥宰相的昏庸。說根本就沒能限制藩鎮財力,反而讓朝廷鹽政白白被藩鎮控制。

  這時候他們都明白了,東藩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自己出這筆錢,錢都是跟天下人借的。御史還查到,東藩利用朝廷鹽稅抵押,借到了六千五百萬貫財物。光是從杭州,就借到了兩千萬貫。大量有閑錢的權貴,豪商,拿錢換了這些面額一萬貫,錢息一厘的鹽債券。甚至債券還在公所里相互倒賣,一萬面額債券,一萬一千貫大把人收。

  東藩借了六千五百萬貫,卻只給朝廷五千萬貫,這算哪門子限制藩財?

  這波火力,趙鼎接了。公開承認自己疏于財術,讓東藩鉆了空子。可現在錢已經入庫,后悔已經來不及。他只能強撐,表示朝廷沒有吃虧。緊接著唱高調說百姓終于可以喘口氣,建議免除一批苛捐雜稅,比如讓呂頤浩倒臺的月樁錢,以月樁錢為名目,他們將呂頤浩趕出朝廷,可卻沒有辦法免了月樁錢,因為錢一直不夠用,只有加征的份兒,沒有減免的空間。

  現在終于可以廢掉這倒霉的月樁錢,也可以給四川人減免一年稅賦,那里被張浚壓榨的已經接二連三的出現逃民。大量川人,在四川活不下去,反而要去江北租藩鎮的地耕種。這簡直是抽在朝廷臉上最狠的耳光。

  這個高調一出,剛才還揮舞著債票,一副要把趙鼎彈劾倒臺的言官也沒了氣勢。說到底朝廷得了五千貫財物,而且沒有加征。五千萬貫啊,讓朝廷收五年鹽稅也收不到這么多。還真不能說朝廷虧了,只能說東藩太狡猾。

  當國債性質的鹽債票,第一次登上大宋舞臺的時候,就給了一群自詡學富五車的文官一計狠狠的耳光。讓他們感受到,生財之道是那么的廣博,他們簡直像一個蠢貨一般,完全看不懂。

  他們覺得五千萬貫是一個恐怖的數字,哪里知道,即便以他們低效的收稅效率,每年收七百多貫的鹽稅抵押,借五千萬的國債,其實也不是什么難事。欠缺的只是操作手段,以及從來沒有被他們當回事的信用。

  六千多萬貫的債券中,杭州提供了兩千萬貫,揚州提供了兩千萬貫。論經濟實力,此時的揚州雖然有一百多萬人,其實還是比不上剛剛達到二十萬人口的杭州。因為這里的達官貴人,聚集的財富實在太多。

  可是揚州的商業氛圍更濃厚,原本就是一個商業城市,李慢侯在這里的時候,又進一步放開市場。之后的官員蕭規曹隨,讓揚州的活力一直保持下來。于是這里的商人們,能接受更大比例的債券份額,因為他們算的更精。跟杭州張俊一個人就吃掉三百萬貫債券不同,揚州大量商人只能買一兩張債券,甚至多人合資買一張的也比比皆是。于是揚州一個城市,就吃下了跟首都臨安一樣多的債券。

  其余的份額,則是湖州、公主集、蘇州、上海、通州、建康、黃州、海州等等幾十座城市的富人買下的。

  隨后債券交易場所開始在全國各地的公所里專門開辟出來,在交易交引的大廳里掛牌,價格不斷上揚,顯然債券的信用還有溢價,并且隨著每月債主們都如期從公所里領到利息,債券的價格還會進一步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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